第二十五章(第3/5頁)

在我焦心的舞會到來之前,渾身緊張的人先迎來了可怕的夜晚。現在我已等不及拂曉了。如果明早我們成功了,那麽太陽就會在新世界上空升起。國王會摘下王冠,把他的王權交給我、梅溫和法萊。不會流血,沒有死亡,只是在和平之中將政府換成了新的。如果我們失敗了,等著我的就只能是屍骨碗了。但我們不會失敗的。卡爾不會讓我去死,梅溫也不會。他倆是我的盾牌。

我躺在床上,盯著朱利安留給我的那幅地圖。那是件老古董了,其實沒有多少實際的用途,但仍然讓我覺得安慰——它證明了世界能夠改變。

懷著這樣的思緒,我墜入了輕淺不安的睡眠。夢中,謝德來看我了。他站在床邊,帶著一種奇異的悲哀凝望著這座城市,然後轉過身面對著我。“還有其他人,”他說,“你必須找到他們。”

“我會的。”我喃喃地答應他,聲音因睡夢而低沉。

接著,清晨四點,我沒有時間繼續做夢了。

我走向梅溫的房間,一路上的攝像機都像樹枝遇到斧頭似的退讓著——我把那些“眼睛”都關上了。我踏著陰影往前走,以防有官員或是禁衛軍走進大廳,但是一個都沒有。他們保衛的是國王和卡爾,不是我,不是二王子。我們不重要。但是會重要的。

我只輕輕搖了一下把手,梅溫就開了門。他的臉色在黑暗中很蒼白,眼下青黑的一圈,好像根本沒睡,但看起來仍然警醒。我期待著他能拉住我的胳膊,用他的溫暖包圍我,可他身上只散發出陣陣凜冽。我這才意識到,他害怕了。

我們頗費周折地花了幾分鐘,溜到軍事委員會後面的陰影裏,在這座建築和外墻之間等待著。這個位置極佳,能看到廣場和阿爾貢橋,而軍事委員會的鍍金屋頂卻幫我們擋住了巡邏隊。不用看表我就知道,我們準時就位了。

在頭頂之上,黑夜正在褪去,讓位給深藍色的天幕。黎明就要來臨。

這個時候,城市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安靜些,就連巡邏隊也昏昏欲睡,慢悠悠地從一個崗哨踱到另一個。我興奮不已,兩腿直發抖。可是梅溫靜靜站著,甚至眼睛也不眨一下。他透過剛鉆琉玻圍墻向外看,一直盯著那座橋。他的專注令我吃驚。

“他們遲到了。”他一動不動地輕聲說。

“沒有。”

假如我不了解事情始末,一定會以為法萊是個影子,能隱形地出入。她看起來仿佛融化在半明半昧中似的,正從下水道口往外鉆。

我伸出手去,但她沒理會,自己站了起來。“其他人呢?”我問。

“等著。”她向下指了指地面。

如果眯起眼睛,就能看見縱橫的下水道裏擠滿了紅血衛隊的人,他們正準備著占領地面之上。我很想爬下隧道和他們在一起,和奇隆、和我的族人在一起。但是我的位置在這裏,在梅溫旁邊。

“他們帶武器了嗎?”梅溫微微動了動嘴唇,“做好準備戰鬥了嗎?”

法萊頷首道:“當然。但我不會下令叫他們上來的,除非你已確定廣場是我們的了。我對巴羅小姐的個人魅力還是沒什麽信心。”

我也沒什麽信心,但我不能大聲說出口。他永遠都會選你。我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希望一句話是對的,同時也是錯的。

“奇隆要我把這個交給你。”她說著伸出手。那是一塊綠色的小石頭,如他雙眸一般的綠色。一只耳環。“他說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不出話來了,心裏五味雜陳。我點點頭,接過那只耳環,把它和另外三只戴在一起。布裏、特裏米、謝德——我知道每一塊小石頭的意義。奇隆現在是一名戰士了,他希望我記住他本來的樣子:嘲笑我,戲弄我,圍著我弄出各種動靜,像只迷了路的小狗……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鋒利的金屬耳針刺出了血,手從耳旁收回的時候,我看見了手指上殷紅的痕跡。這就是我。

我回頭看著隧道,希望能看到他綠色的眼睛。但黑暗籠罩著出口,吞沒了他和其他人。

“你們準備好了嗎?”法萊來回打量著我們。

梅溫替我回答了:“我們準備好了。”

但法萊並不滿意:“梅兒,你呢?”

“好了。”

這位革命家平靜地吸了一口氣,接著用腳踏著下水道的一端。一下、兩下、三下。我們一起轉向那座橋,等待著世界改變的一刻。

這個時間沒有什麽車輛行人,甚至連車子發動的嗡鳴聲都沒有。商鋪尚未開門,市場上空無一人。運氣夠好的話,今晚唯一的損失就只有鋼筋水泥。阿爾貢橋的最後一段——連接起西阿爾貢和城市其他部分的那一截,看上去平靜安寧。

而後它就在一股明亮的橘紅色光束中被炸開了,仿佛太陽從黑銀色的暗夜裏躍出一般。熱浪滾滾,但不是源自炸彈——是梅溫。這爆炸仿佛激起了他身體中的什麽東西,點亮了他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