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說鉞帝

一陣夏夜的熏風刮過,傾城魚館裏的燈光微微有些晃蕩黯淡,原本在緩緩敘述著舊事的鷹隼忽然停了下來,他雖然雙目已盲,但對於周圍環境的變化卻異常敏感。熏風溫熱,一如此刻相攜的故人溫潤的掌心。

魘璃幽幽地嘆了口氣,雖然時隔數百年,當年他立於船尾的眼神依舊刻骨銘心。除了兄長,她從未感知過這樣的牽掛。

魚姬用簪子挑了挑酒桌上油燈的燈芯,再罩上一只秋香色的宣紙燈罩,原本於風中搖曳的燈火頓時安穩下來。她擡眼看看魘璃,淡淡一笑:

“人心肉做,便有千般怨尤,只要心意相通,也一樣可以焐暖了。”

“怎麽不再說下去了?”魘璃的聲音早不復之前的冷硬。

明顏早已聽得入迷,忙不叠地追問道:“是啊,繼續說啊。帝女去了忘淵又會發生什麽事?那位上卿真能放心她僅帶一人,就這麽去嗎?” 龍涯沉吟道:“天道大戰在即,那帝女執意護送鋣回國,想來正如那白衣女童所言,是打算善加利用這一張好底牌。將那蒯肅絆住,無非也是為了避免其繼續遺禍兄長。想來忘淵之險,也不下於風郡、藤州、天脈冰峰。”

魚姬微微頷首:“沒錯,不過再難再險,也攔不住那位勇敢的帝女。更何況,還有一位為紅顏奮不顧身的有情郎……”

.鎏金城

魘璃轉眼看看身後的蒯肅言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啟程了。”說罷轉身朝甬道而去,蒯肅抱著還在沉睡的鋣緊緊跟在身後,只是偶爾看到走在前方的少女的背影,覺得她的心思遠比魘暝更難揣度,做賊心虛之余難免有些不安。

沙幕與忘淵交界的沙忘關離沙關也不過三天路程,魘璃與蒯肅在黃沙之地日夜兼程,兩天後發覺地勢走向很明顯逐漸降低,而周圍也漸漸有了些行人。通過陸路在各部之間運送貨物雖比地下航道來得麻煩,但也免去了不少通關稅收,所以許多小商販往往是選擇陸路通商。

魘璃與蒯肅在路遇的馬販手裏買下兩匹快馬,也自然加快了腳程,趕在第三天入夜之前自沙忘關出關,只見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農田和零星分布的農舍,遠處一個被群山包圍的偌大峽谷,這就是金靈的屬地——忘淵。

此刻已是上燈時分,峽谷高聳而光滑的巖壁上反射著谷內繽紛的燈火,露出金屬的光澤。峽谷毗鄰的巨型冰山成了忘淵與夢川之間的巨大屏障,冰山高聳白雪皚皚,就如同張揚的巨大冰淩延展至忘淵的上空。峽谷的走向徑自引向地下,在那裏有一個繁榮的地下王國,以及這個王國最尊崇的皇族所居住的鎏金城。

和死寂的巒都不同,這座鎏金城城如其名,流光溢彩異常奢華,依巖壁而建,似乎是從碩大的金屬巖壁之中生長而出,一半空懸於忘淵上空,規模與巒都相若,只是亭台樓閣皆是黃金打造,更是顯得光耀奪目,異常考究。

而鎏金城下寬闊的街道蜿蜒,錯綜復雜如同繁密的蛛網,街頭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很多店鋪都是經營金屬器物的,所以明晃晃的器物隨處可見。不同地方口音的商人在討價還價,用各部的特產換取忘淵的金屬器物。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鎏金城……”魘璃在峽谷外觀望許久喃喃言道,伸手拍拍馬脖,馬匹開始慢條斯理地朝鎏金城而去。

蒯肅抱著鋣,見魘璃這般行徑不由得吃了一驚:“帝女,咱們不是不進去嗎?”

魘璃言道:“難得到此一遊,不進去豈不可惜?”隨後轉頭笑笑, “蒯將軍不是害怕吧?”蒯肅不敢多口,只是低聲言道:“微臣只是擔心帝女的安全。”

“那就行了。”魘璃輕描淡寫地言道,隨後便不再言語。兩騎一前一後地到了忘淵都城城門口,魘璃頭頂沒有夢川皇室象征的雙角,看起來就和尋常人無異。這城中每天都有無數外來商賈出入,所以門口的守軍也只是象征性地盤查了一陣,就放他們進城。在繁華的市井街道上徐徐前行,那黃金打造的空中樓閣也越來越近。到了懸空的鎏金城之下,喧囂的市井也就進入了尾聲,取而代之的是若幹園林,修剪得異常雅致,而園林較為低矮之處露出的卻是皇城守軍的營房。

魘璃繞著園林由西往東行,到了東邊園林盡頭遠離守軍之地,就遠遠看到一座黃金麒麟像矗立在園林之中。她面露喜色,輕聲言道:“是這裏了。”說罷翻身下馬奔入林中。蒯肅抱了鋣緊跟其後,卻不知她有何用意。

大約跑了一炷香時間,那座巨大的麒麟像已然近在眼前,魘璃繞行雕像一圈後將目光落在麒麟右前掌的指甲之上,隨後伸手在那只前掌五指上由右至左點按一次,接著在中指上一扳。只聽得一陣細微的紮紮聲,雕像前的空地上已經露出一個三尺寬五尺長的方洞來,一溜古舊的石階通向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