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藤州亂

魚姬說完這段發生在天界囚宮之中的險惡爭鬥之後,又停了下來,自杯中抿了一口水酒。

桌旁環坐的明顏和龍涯皆是目瞪口呆,半晌之後龍涯猛一叩掌: “精彩!好個智勇雙全的帝女!龍某生平也算閱人無數,如此奇女子可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你才活了多久?見過幾個人?”明顏也回過神來,習慣性地嗆了龍涯一句,便急急地追問道,“他們跑出那個該死的風郡了,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歸夢川了吧?” 魚姬搖頭嘆息一聲:“倘若這般順利,可就不會留下太多憾事了。” 聽得“憾事”二字,坐在另一張桌邊的魘璃身子猛地一顫,喃喃言道:“若是能選擇,我想那位帝女寧願老死囚宮,也不願……”

鷹隼苦笑一聲,摸索著將手輕輕覆在魘璃手背上,魘璃微微掙紮了一下,沒有甩開,只是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擡眼看看對面那位白發蒼蒼、雙目瞘䁖的故人,舊事重溫,心也不復起初的剛直,怨氣退卻,唯有輕輕地嘆了口氣,將頭扭到一邊。

龍涯與明顏會意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心道聽魚姬的故事,在囚宮相對的那一個月,這兩人雖有些情愫萌發,但此刻看來,卻非那麽簡單。一定是後面還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弄成現在的境況。遂好奇心起,異口同聲地追問道:“後來呢?”

鷹隼開口言道:“後來……後來的故事就由瞎子繼續說下去吧。”

.廢都行

一路疾奔,西面隆隆作響的風聲漸漸消停,而魘暝一行人也離風藤關越來越近。正如魘璃所預計的一樣,昔日的邊境雄關在鄰國被封印數百年後,早已荒廢,城下野草瘋長,就連燈火也只是一星半點。

守軍象征性地留下了百余老弱殘兵。魘暝手下的將領們對付這些個無用的兵卒自是輕而易舉,兵不血刃。

不到一炷香工夫早將守軍料理停當,待到合力推開那兩扇高大而封閉數百年的城門,無數日積月累堵塞在門縫裏的枯枝敗葉和塵灰蕭蕭而下,混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煙塵。

等到塵埃落定,風藤關外塵封數百年的藤州終於展現在人們面前,就和傳說中一樣,禦風輪清洗之後的藤州空無一物,沒有遍布荊刺的可怕魔藤,整個大地被厚厚的被風刮成碎片的殘枝敗葉覆蓋,在月色中露出一片昏黃的混沌狀態,毫無半點生機。

沅蘿努力想要回想起昔日故土的青蔥森林,絲絨般點綴無數鮮花的草地,潺潺溫吞的溪流以及林間悅耳的鳥鳴,可是眼前這片死一般寂寥的土地卻如一把無情的剪刀,將一切關於故土的美好回憶攪成齏粉。她本以為自己又會和以往一樣嚶嚶而泣,可是很奇怪,迎著藤州刮來的蕭瑟冷風,國破家亡的悲哀一如泥沼的淤泥一般滿滿填塞在她心頭,卻一滴淚也流不下來。

魘璃雖早知歷經無數次禦風輪清洗的藤州會是一片廣袤的死地,待到真的見到,也不由自主地被那種極度的荒涼所震懾,繼而轉眼看看沅蘿,見她眼神空洞面目凝滯,自是傷心到了極點,於是伸出手去摸摸沅蘿的肩膀。

沅蘿回頭看看魘璃,見她滿眼關切之色,心中微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來:“一切皆是定局,你放心,我沒事。”說罷只是將臉埋在鷹隼的後背上,柔韌的發絲掩蓋住了露在在外面的半張臉。

轉瞬之間,馬匹已然越過了城門進入到藤州境內,依舊是十二將領將魘暝魘、璃鷹、隼三騎護在中央,因地上堆積的枯葉殘枝都是蓬松的累積,厚逾數尺,已沒馬腿。看起來就像是十五只小舟在無邊的大海穿行一樣,枝葉與馬腹摩擦而發出細碎的簌簌聲,總算使得這片死一般沉寂的土地帶上了一些生氣。

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很緊,小心留意著四周的事物,靜靜地在枯葉中徐徐前行。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時羈中途蘇醒又被魘璃敲暈過去幾次,總算沒有在這樣的情形下添亂。

在第三天的破曉時分,一座曾經恢宏的城池遺址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那是藤州的皇城——巒都。

巒都高聳在一片蒼茫之中,古樸的城墻在拂曉的晨光中泛著幽幽的青光。

層層的枯枝敗葉掩蓋不住層巒疊嶂的亭台樓閣,雖然那裏只剩下青玉的基石和殘損的玉砌雕欄,但那樣龐大的規模依舊是讓人不禁揣測在這一切榮光都還在的時候,這座不亞於風郡皇城的都城是何等的輝煌。

馬匹載著人們順著平緩的青石坡道而上,巒都的城門早已蕩然無存,於是可以很順當地進入這座數百年都不曾有人踏足的死城,馬蹄踏在青玉地面上,被馬蹄碾碎的枯葉發出幹脆的嚓嚓聲,在城墻的甬道裏回蕩。

連接地下航道的水門在東南方,只是不知為何不像其余的城門一樣隔很遠都可以一目了然。好容易遠遠看見,又生出些不妥來。除了沅蘿之外,所有人都覺得像是被什麽很沉重的事物壓制著一般,舉手投足之間比平時費力許多,尤其是魘璃,行到此間就覺得渾身乏力,搖晃之間身子一歪,已然從馬背上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