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夜】 窄袖 [1]之手(第3/10頁)

杉浦對一切感到厭煩,在家昏睡了三天。

若被質問為何做出這些事情,杉浦恐怕沒辦法好好說明理由;若要他負起責任,他也不知該負什麽責才好。最重要的是,他與學生之間原本的勢力平衡恐怕再也無法修復了。

當然,孩子們應該很快就會不當一回事了吧,因為杉浦所做的原本就是十分幼稚的行為哪。也就是說,在孩子們的眼中看來,杉浦的行為並不難理解。但問題的症結在於杉浦自己身上。杉浦確信——一旦原本以為絕對優勢的立場動搖後,就再也無法像過去一般,以大人的從容來面對學生了。

因此杉浦再也無法回到學校教書了。

妻子是個聰慧的婦人,即使碰上這種不測之禍也不會驚慌失措。她的行動冷靜而沉著,對學校與學生家屬的應對也十分得體。

後來聽說,當時杉浦欠缺常識的行為之所以沒有受到強烈抨擊,全多虧了妻子的機敏應對。代替杉浦遞出辭呈的是妻子,立刻向受傷學童家屬低頭道歉的也是妻子。不僅如此,即便惹出這麽嚴重的事件,妻子對杉浦依然表現出無限的關愛。但是——

當時的杉浦卻分毫不懂妻子的關愛之情。

妻子溫柔地照顧杉浦,奮力激勵杉浦,全心全意地為丈夫付出。

但是——

在當時的杉浦眼裏,她的溫柔像是輕蔑,她的激勵有如斥責。

他覺得小孩子很可怕。

為何妻子就是不懂他的心情?

不對——杉浦打一開始就不曾努力讓妻子了解他的心情。

聰慧的妻子或許認為只要肯溝通,一定能了解彼此心情。但是當時的杉浦卻捂住耳朵,放棄溝通。隨著次數愈來愈少的對話可笑地失去交集,對彼此的心意也一天天漸行漸遠。

或許是對一直不願回到社會的丈夫感到不耐煩,妻子原先的溫柔也逐漸轉變成真正的輕蔑。

但是……

妻子依然持續向杉浦伸出援手。

而杉浦則是不斷將她的手推開。

最後,妻子經過半年拼命的努力,到頭來在某個下雪的寒冷早晨,離家出走了。

——這也無可奈何。

杉浦心想。

3

杉浦注意到鄰居的家庭狀況大約是妻子離家後不久。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隔壁是否有人居住,也從來不曾留意住了怎樣的人物。

或許這也是種幸福吧,直到發生了那種事情——杉浦一向無暇關心他人生活。但是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後——別說是他人,世上的一切對杉浦而言也早已失去了意義。

一個人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他突然感到絕望。

理所當然,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孤獨感。

接著——

——理由並非如此。

總之,就在這段時期前後,他開始注意起鄰居的情況。

隔壁家庭由三名成員所組成。

那時他們的訪客尚少,也很少出門,有時甚至一整天都沒人離開家裏。

總之,雖然不知道他們靠什麽過活,杉浦確定隔壁共住了三個人。

首先是一名與杉浦年紀約略相當的男子,穿著打扮總是土裏土氣,怎麽看也不像有正當職業,專門負責外出采買。男丁只有他一人,但是看起來並不像一家之主。從外觀看來,男子似乎更像一名傭人。

另外一名是瘦弱的年輕女性。不知為何,在杉浦眼裏她看起來才像一家之主。這名年輕女子非常美麗,仿若天仙下凡。一點也沒有在白日辛勤工作的氛圍,也不像專過夜生活的風塵女子。

至於最後一名成員則是……

——柚木加菜子。

每當杉浦想起這個名字,總伴隨著一種莫名的寂寞。這名少女如今應該已經不在人世;即使還活著,恐怕也無緣再見一面。

胸口有些郁悶,與剛才回想起妻子時的感覺類似,或許是從榻榻米上的那件和服所散發出來的輕微樟腦的氣味所致。

加菜子是個中學生。

不可思議的女孩子。

杉浦回憶起加菜子……

不起眼的男子、年輕女性,以及中學生,絲毫不像親子家庭,感覺十分詭異。兩名女子的容貌非常相似,可能是姐妹,但總給人一種扭曲、不正常的感覺。當杉浦注意到這戶人家時,他的好奇心也隨之被勾起。只不過在意歸在意,卻沒有任何方法能確認事實真相。

接下來的好幾個月,杉浦只能將好奇埋在心裏。

記得那是……

五月左右發生的事。

靠著存款過活的杉浦,什麽事也沒得做,什麽事也不想做。他從不外出,整天窩在家裏。但持續這種日子,有時難免感到郁悶,某一天,杉浦不經意地望向了庭院。

庭院裏種了一棵形狀醜惡的栗樹。

杉浦很討厭這棵樹的形狀。

這棵樹彎曲醜陋的枝丫朝向鄰居的庭院延伸而去,陰森的形狀仿佛正在向人招手,就像圖畫中常見的幽靈的幹枯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