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小鎮的陰霾(第2/4頁)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陰影籠罩的印斯茅斯小鎮。聽見別人提到普通地圖沒有標注或近期出版的導遊書未曾列出的小鎮,總會勾起我的興趣,而售票員話裏有話的古怪暗示激起了我真正的好奇。一個小鎮能夠在附近引起這麽強烈的厭惡情緒,肯定有什麽異乎尋常之處,值得遊客前去一探究竟。假如去阿卡姆的路上會途經那裏,那就下車去看一看。於是我請售票員給我講講這個地方,他表現得似乎早有準備,言語間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感覺。

“印斯茅斯?唔,那是個古怪的鎮子,位於馬努克賽特河的入海口。曾經繁華得像座城市,1812年戰爭前是個相當忙碌的港口,但在過去一百來年裏完全垮掉了。現在沒有火車經過,波緬鐵路根本不考慮那個方向,從羅利去的支線列車也停開好些年了。

“我猜鎮上空置的房屋比活人還要多,除了捕魚和龍蝦,完全沒有值得一提的產業。居民都來這兒、阿卡姆或伊普斯威奇買賣東西。他們曾經有不少工坊,現在都歇業了,只剩下一家黃金精煉廠還在苟延殘喘。

“不過,那家精煉廠曾經是一家大公司,廠主馬什老先生肯定比克羅伊思還有錢。但老家夥性格古怪,一天到晚待在家裏。晚年好像得了什麽皮膚病,要麽據說哪兒畸形了,所以根本不出來見人。他爺爺是奧貝德·馬什船長,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母親好像是什麽外國人,據說是個南海島民,所以五十年前他和一個伊普斯威奇姑娘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鬧得那叫一個沸沸揚揚。大家對印斯茅斯居民總是這樣,我們鎮上和附近的居民都要努力掩飾身上的印斯茅斯血統。但我見過馬什的兒孫,看起來和其他人沒什麽不一樣。他們來這兒的時候,有人指給我看過——說到這個,似乎很久沒看見他那幾個年長的孩子了。老先生本人我一次也沒見過。

“為什麽大家這麽不喜歡印斯茅斯?唉,年輕人,你可千萬別把這附近的人說的話太當回事。他們很難接受任何觀念,而一旦接受了又會死咬住不松口。他們一直在傳印斯茅斯的閑話——大多數人只是在私底下說——已經傳了有上百年吧,我覺得他們倒不是有別的想法,最主要還是害怕。有些故事你聽了肯定會發笑,說什麽馬什船長和惡魔做了交易,將小魔鬼帶出地獄,來到印斯茅斯生活;還說1845年前後,有人在碼頭地區撞見了什麽惡魔崇拜儀式和可怕的祭祀活動——但我這個來自佛蒙特州的潘頓,可不會被這種故事嚇倒。

“不過呢,你還是應該聽一聽老人家怎麽說那塊黑色礁石——他們管它叫惡魔礁。大多數時候它都露在海面上,就算被淹也不會沒得太深,但既然會被淹,那就沒法叫島了。據說偶爾能在那兒看見一整群的惡魔——要麽懶洋洋地躺著,要麽進出於靠近礁石頂部的一些洞穴。那塊礁石起伏不平,形狀不怎麽規則,離岸邊足有一海裏多,海運鼎盛期快結束的時候,水手寧可兜大圈繞遠路,也不願意靠近它。

“我指的是來自印斯茅斯以外的水手。他們特別討厭馬什船長,原因之一是據說有時他會趁夜裏潮位低的時候登上那塊礁石。也許他真的去過,因為有一點我敢打包票,就是那塊礁石的構造非常有意思,說不定他在找海盜的寶藏,搞不好還真被他找著了。但別人都說他和那兒的魔鬼有來往。其實呢,要我說,壞名聲是老船長傳給那塊礁石的。

“這些都是1846年大瘟疫之前的事情,瘟疫帶走了印斯茅斯的一大半居民。人們一直沒搞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不過多半是海船從遙遠的東方某國或其他什麽地方帶來的陌生疾病。情況非常糟糕,爆發了不止一次騷亂,還有各種各樣恐怖的暴行,但消息沒有流傳到鎮子外面來。劫難後的印斯茅斯簡直一塌糊塗,而且再也沒有恢復過來。如今頂多只有三四百人還住在那兒。

“但附近居民會采取那種態度,原因其實很簡單,只是純粹的種族偏見——當然了,我也不會責怪抱著偏見的那些人。我自己同樣討厭印斯茅斯的居民,同樣不願意去他們鎮上。聽口音我猜你是西海岸人,但你應該知道以前曾有很多新英格蘭的海船去非洲、亞洲、南海等各種地方的偏僻港口做生意,時常會帶回來一些稀奇古怪的人種。你大概聽說過有個塞勒姆人帶了個異國老婆回家,或許也知道科德角有個什麽地方住著一群斐濟島民。

“對,印斯茅斯人肯定有類似的古怪血統。沼澤和溪流把那地方與附近的村子完全隔開,我們不太確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有一點很清楚,二三十年代的時候,馬什船長有三條船跑遠洋運輸,肯定帶回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種。印斯茅斯現在的居民絕對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總之就是你見了保證會毛骨悚然。你乘坐薩金特的公共汽車就會注意到一些特征。他們有些人的腦袋窄得奇怪,鼻梁扁平,眼睛凸出,直勾勾地盯著你,似乎永遠不會閉上。脖子兩側全都是褶子或者皺皮。還有啊,他們年紀輕輕就禿了,年紀越大越難看——說起來,我好像從沒見過他們那兒真正的老人。估計鏡子照著照著就把自己嚇死了!連動物都討厭他們——汽車出現之前,他們那兒經常鬧出馬匹受驚的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