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首級(第4/7頁)

田雨說:“不打入,也能贏。”

“你大聲點,別跟蚊子叫一樣!”

“打入別人的厚勢要小心,在山谷中作戰也是這樣。”

“你個小屁孩兒懂什麽作戰!”楊端和扔下這句話,到軍營裏去準備作戰了。

次日一早,作戰回來的人都血淋淋的,他們在山林裏沒見到一個胡人,卻遭到了來自樹上、山崖上甚至天上的亂箭的襲擊,簡直分不清雪花和箭。他們撤退時胡人又追來了,山谷裏滑溜溜的,胡人的馬像兔子,他們的馬像牛。楊端和滿臉血汙闖進營帳,對田雨吼道:“你好能耐!在一個將軍出征之前贏他的棋!”

田雨一聲不吭,獨自來到作戰的山谷裏,看見兩側山坡不高不矮,往下放箭正合適。在坡頂,他又看到了很多碎石。谷口還有一片密林,胡人馬匹在這裏靈活不起來。回營帳後,他對楊端和講了自己的想法。楊端和發了半天愣,甩出一句話:“這麽簡單的招,還用得著你來教我!”然後他領軍師重新查看了地形,向雁門郡尉要五萬支拒馬槍,還要組織三千人的敢死隊。

田鳶沒能參加上一次突襲,正為軍功沒有著落發愁,聽見敢死隊的消息,就滿世界找楊端和。他也不知道敢死隊是幹什麽的,只覺得這玩意兒容易立功。楊端和正在檢閱敢死隊的鐵漢子們,田鳶跑到他的馬頭前說:“我最敢死。”

楊端和看著這個小白臉嗤笑:“神仙也打仗?”

田鳶把手掌亮出來,讓他看劍柄磨出的厚繭:“我是武士。”

“好,”楊端和說,“你不愧是姓嬴的。”

孔雀飛出城堡的第二天早晨,敢死隊沖進胡人的老巢,他們按照楊端和的吩咐,虛晃一槍就跑。胡人追出山谷,被埋伏在谷口的大軍淹沒了,胡人在樹林裏嘗到了拒馬槍的厲害,他們往回跑,亂箭、石頭又從山頂飛下來。眼看他們就要成為囊中之物,戰場上空卻響起了摧肝裂膽的尖嘯,亂箭和飛石停了,楊端和很納悶:十五萬支箭還不夠用嗎?他哪知道,山頂的荊條已經變成毒蛇。他下令追擊窮寇,一股不合時令的山洪突然暴發了,秦國士兵在水中掙紮,胡人在山坡上拍手稱快。田鳶飛向他們的巫師,亂箭又使他無法靠近。在這精彩時刻,空中的奇觀又引起了胡人的歡呼:一只鳳凰從天而降,隨著巫師的嘯聲翩翩起舞,仿佛給胡人帶來了吉祥和祝福。

誰也沒想到鳳凰俯沖下來,叼走了巫師的雙眼。嘯聲停了,山谷裏滾動著一條巨蟒,洪水變成了積雪,山上的毒蛇變成了荊條,十萬將士恍如置身傳說,田鳶想起了孔雀在馬戲團表演過的節目。孔雀吐出巫師的眼珠,飛向田鳶,它還認得這個“養孔雀的”。田鳶正在努力地攢首級,這些首級是他的彩禮。孔雀叼住田鳶的耳朵,把他往空中拽。戰鬥在這場鬧劇中結束了,士兵們一邊在雪地裏割首級,一邊看著田鳶笑。楊端和喊道:“嬴鳶,這鳥哪來的?”

“師父叫我回去一趟!”

“那你去吧。”

“首級還沒交呢。”

“去吧,首級我幫你記在賬上!”

田鳶第一次跟一只鳥一起飛。恢復自由的孔雀,羽毛是那麽光滑、那麽柔順,綠色和金色交織,在朝陽下煥發著虹彩。田鳶摸摸它的尾巴,又摸摸自己被啄破的耳朵,心想:城堡裏可能有急事吧。

紅雲

昨天半夜,人們被這樣的喊聲吵醒了:“下雪啦!下雪啦!”他們沖到場院裏,看見無數細小的冰晶在黑暗中跳舞,高興得流淚。在四面八方的屋檐上,夜巡的武士們還直著脖子發瘋地喊著。有人朝天空吐出舌頭,有人趴在地上舔雪,把雪花和泥沙一起吃下去。雪越來越厚,後半夜還有人跪在雪地裏,喘著粗氣,大把大把往嘴裏塞雪。淩晨,他們心滿意足地回去了,場院裏剩下了一些雪人,雪人身上又有大口小口咬過的缺口。在城墻上巡邏的武士往山坡上望,一個胡人也看不見,連他們的爐灶、馬料、破梯子、死屍和人頭也無影無蹤,滿世界都是白茫茫的,簡直就像從來沒發生過圍城的事一樣。但是他們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胡人有多狡猾,會不會趴在積雪下面一夜呢。他們怕自己睡著,就在房頂堆了一個又一個雪人。

在場院裏守銅鑼人的就沒有這麽大定力了,他懷著一肚子雪水做了個山珍海味的夢,被尿憋醒時看見天邊一條紅雲。雪停了,亂七八糟的腳印沒了,場院裏還靜悄悄、空蕩蕩的。他的目光轉向北邊,暈乎乎地看見一樁怪事:荒蕪的花圃裏,長出了人,一個接一個長出來,有的在往旁邊的屋裏鉆,有的在好奇地東張西望。一聲女人的尖叫從那屋裏傳出來,撕裂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