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丹砂和愛情之旅(第4/6頁)

瑛瑛在孤獨中回憶著山坡上的聽笙人、在山路上扶她的溫暖的手、在那個恍惚是陽光明媚的日子裏躺在她身邊講故事的大男孩,可是今天插入她身體的人根本不是他,他的懷抱使她陶醉,但是拔出來以後,他們就成了互不相幹的兩個人,他在忙著擦幹自己,而她懊惱地蹲著,排出一團團夾著蜂蜜的白漿。穿上衣服又該走了。每次做完都後悔,兩個人都是。月經該來不來的那幾天,她後悔到了極點,她找了他好幾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她問蜂蜜會不會失靈,他懷疑她肚子裏有什麽東西堵住了月經,就說:我給你捅捅。而瑛瑛把自己帶來的幹凈內褲和布放在床頭。

“別躲我了,”她把被子拉上,疲倦地說,“我不會纏著你,你哪有一點點安全感。”

晚上,周圍的房客鬧酒,她深惡痛絕地說:“粗人,心裏沒有聲音,才要聽自己嘴上吼出來的聲音!”後半夜她搖醒了田鳶,說她頭疼了。田鳶咕噥道:“好,我找他們去。”她按住他:“不是,我月經要來了!你的辦法真靈!快給我揉揉。”田鳶揉她的腦門,不管用,揉她的胸脯,她就好受多了。她又讓他念詩,大聲念,對抗那些粗人的快樂,田鳶早就把她的詩背下來了,於是毫不遲疑地念起來,就在瑛瑛快要被哄睡著的時候,他忽然笑起來,瑛瑛“嗯”了一聲,他解釋說,他的一個小夥伴,曾經一邊自慰一邊寫詩,現在他一邊搖晃人家的大奶子一邊念詩,恐怕也會成為詩人。聽到這種粗俗的玩笑,瑛瑛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第二天上午真的來了月經,他們倆相擁而泣,瑛瑛哼著小曲換上了幹凈衣服,田鳶叫了一大桌酒菜來慶祝,和她發誓永遠做好朋友。她走以後,田鳶把她的臟內褲扔進了山谷。

這事過後她消失了一段時間,田鳶收到她一封信,說月經第二天她收到了未婚夫從江陵寄來的專治月經期頭疼的偏方,和一幅圖,畫著他們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地方的未來的家,她哭了,她知道未婚夫正在把她喜歡的家具和樂器擡進去,正在院裏栽她喜歡的花花草草,正在布置新房,連她喜歡在蚊帳上掛什麽樣的香囊,他都一清二楚,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她說也許就因為田鳶是個外鄉人,她才把持不住自己,她要忘掉那些日子,希望他原諒。田鳶釋然,他沒有回信,只把心語發向重重霧靄後面他曾經冒雨守望的木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回憶,你和江陵的文官,有更多回憶。”然而有一天在街上瑛瑛看見他和另一個姑娘打同一把傘時,她的目光幾乎把傘撕破,那正是田鳶在雨中聽笙、跟她逛街時打的傘。田鳶預感到什麽,就沒帶那姑娘回傳舍。果然,瑛瑛在淒風苦雨的屋檐下死守著。剛進屋,她就紮到他懷裏,一邊撕他的衣服一邊說:“這屋是我的!你少帶她們來!”田鳶第一次嘗到被女人強奸的滋味,她不要任何前奏,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坐、坐、坐。田鳶哭喪著臉找蜂蜜,她奪過蜜罐子摔在墻上。事後田鳶撕下上次沒用完的布,飽蘸蜂蜜,塞到她體內深處。“別再犯傻了,”他抱著瑛瑛說,“我下個月就要走了。我保證,我走之前,這屋裏就住我一個人。”瑛瑛伏在他肩上抽搭起來。他說:“我不是故意傷你的心,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瑛瑛漸漸平靜下來了,她慢悠悠地、堅定地說:“我會用一生來忘記你的。”

田鳶極力克制自己沒有說出:“瑛瑛,我真的愛過你。”他哄她穿上衣服,把她擁到門口,天井裏的雨水提醒了他,他回屋找出了瑛瑛的傘。但瑛瑛又沖進屋,把自己的傘換成了他的傘,田鳶知道她要留一個紀念,她認為這是永別。她的淚水掛了一臉,田鳶連拍拍她的勇氣都沒有了,如果他眼裏也有淚花,事情就無法收拾。他搶先沖進雨中,瑛瑛跟上來時,他面如生鐵,揮了揮手,不敢看她的背影。

瑛瑛又來了。她冒著澆到骨子裏的雨絲跑來,告訴田鳶她懷孕了,她在家裏偷偷吐,灌涼水,在山路上東跑西顛,淋雨,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那個小東西顛出來,它牢牢地黏著她,不依不饒地咬著她,像螞蟥一樣吸她的血。田鳶早就料到這一天,地下墮胎所已經找到了。墮胎是和殺人一樣的罪,田鳶把瑛瑛帶到那兒,給了他們二十兩金子,他們說:“你是江對岸崔家大小姐我認識,墮胎純屬你自願,不論是否落下病根,不論生死,不許回來找麻煩,更不許報官,否則殺你們全家。”然後把他們眼睛蒙上,用馬車把他們拉到真正墮胎的地方。血腥味和藥酒味令人心寒,螞蟥、屎殼郎和一些認不出來的孽障的幹屍堆在藥櫃上,醫生的鬥笠和蓑衣掛在墻上,它們之間的空當剛好容得下一個人的後頸,要墮胎的女詩人悄悄說,那是一副靈魂掛在墻上。小套間的門簾上沾著血手印,下面有一雙鞋,是剛剛進屋的女人脫下來的,沒人把它們擺正,它們還保持著走路的姿態,並且被看不見的腳撐滿著,在瑛瑛看來,那也是一個靈魂在行走。青煙繚繞的小壁龕,供著玄女娘娘的塑像,假頭發上粘著枯萎的淩霄花,彩繪的泥身掛著香爐裏飄出來的死灰,她是女人的保護神,然而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分明在說:墮胎是女人的生死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