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諾伯蒂是怎麽來到墳場的(第3/7頁)

“當然不是!瞧她那樣子,一看就是剛死不久。”

歐文斯太太摟住女人的肩,與她悄聲說話,語氣低沉、平靜而理智。

小路邊的高墻那兒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垃圾桶倒了。那個男人吃力地爬上圍墻,在霧蒙蒙的街燈下映出一個灰暗的輪廓。他停了一會兒,從墻的另一側爬下,手抓墻頂,雙腿晃蕩。離地不過幾英尺,他手一松就落了下來。

“可是,親愛的,”歐文斯太太對三個幽靈中唯一沒消失的母親說,“他是個活人,可我們不是,你能想象……”

小男孩正望著上方的兩人,一臉困惑。他伸手夠向其中一人,又夠向另一人,觸及的卻只有空氣。母親的身形在飛速消散。

“我願意。”歐文斯太太答應了什麽事,但沒人聽見,“我們會盡己所能。”她轉向身邊的丈夫,問:“歐文斯,你怎麽想?你願意成為這個小不點的爸爸嗎?”

“願意什麽?”歐文斯先生皺起眉頭。

“我們從沒有過孩子。”歐文斯太太說,“他的母親希望我們保護好他,你願意嗎?”

黑衣男人被纏結的常春藤和殘破的墓碑絆倒了。站起身後,他愈加小心翼翼地前行,但依然驚動了一只貓頭鷹。貓頭鷹無聲地張開翅膀,飛上高空。黑衣男人看到了孩子,眼神中流露出勝利的喜悅。

一聽妻子的語氣,歐文斯先生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他們那跨越生死、持續二百五十多年的婚姻並不是擺設。

“你想好了?”他問,“真想好了?”

“百分之百想好了。”歐文斯太太說。

“那就這麽辦吧。如果你當了他的媽媽,那我就是他的爸爸了。”

“你聽到了嗎?”歐文斯太太對那個閃爍不定、只剩下輪廓的身影說。這身影就像夏日天際處一道形如女人的閃電。女人對歐文斯太太說了幾句悄悄話,接著便消失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歐文斯太太說,“下次醒來時,她會在自己的墳場裏,或在她前去的其他地方。”

歐文斯太太在孩子身邊彎下腰,伸出雙臂,溫和地說:“來吧,寶貝,來媽媽懷裏。”

至於傑克之一,他正沿著墳場的小徑向他們走來,刀已握在手裏。月光下,他看到小男孩仿佛被一團霧氣縈繞,隨即便消失了,只留下月光、潮濕的霧氣和搖曳的草。

傑克之一眨了眨眼睛,嗅了嗅空氣。有什麽事發生了,可他完全沒有頭緒。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咆哮,如同一頭困獸,憤怒而懊惱。

“有人嗎?”傑克之一大喊,心想那個孩子也許會從什麽東西後面走出來。他的聲音低沉粗糙,透著一種古怪的尖刻,如同驚訝或困惑於聽到自己的說話聲。

墳場會保守自己的秘密。

“有人嗎?”他再次大喊,指望能聽到一個孩子啼哭、咿呀或移動的聲響。他萬萬沒料到,他聽到的是某個人絲滑的嗓音。

“你需要幫助嗎?”

傑克之一很高,說話的男人也很高。傑克之一身穿深色衣服,男人的衣服顏色更深。傑克不喜歡辦事時被人看見,而看見他的人往往會心神不安,渾身難受,或心生莫名其妙的恐懼。傑克看著這位陌生人,心神不安的反倒是他自己。

“我在找一個人。”傑克之一邊說邊把右手悄悄放進外套口袋。這樣一來刀就藏了起來,但隨時準備出鞘。

“大晚上的,在一片上了鎖的墳場?”陌生人反問。

“我要找的是個小孩。我路過時碰巧聽到孩子的哭聲,就透過大門看見了他。你說其他人撞見這一幕會怎麽做?”

“我為你的公德心鼓掌。”陌生人說,“可就算你找到了那個小孩,你打算怎麽離開這兒?你沒法帶著一個孩子翻過高墻。”

“我會大聲喊叫,直到有人來幫我們出去。”傑克之一說。

一串沉甸甸的鑰匙丁零作響。“哦,那麽那個人應該就是我了。請你跟著我離開這裏。”陌生人從鑰匙環上挑出一把大鑰匙,“跟我來。”

傑克之一跟在陌生人後面,從口袋裏拿出刀。“你是守墓人吧?”

“守墓人?不妨就這麽說吧。”

他們向大門走去,傑克之一確定自己正離那個孩子越來越遠。那個守墓人有鑰匙,只需在黑暗中給他一刀,鑰匙就到手了。接下來,他就能徹底搜查這片墳場,找尋那個孩子的下落。

他舉起刀。

“如果真有個小孩,”陌生人說,“那也不可能在墳場裏。你弄錯了吧,畢竟一個孩子不可能進這兒來。你更有可能聽到了一只夜鳥的叫聲,看到了一只野貓或一只狐狸。你知道嗎?他們宣稱這兒是一片官方自然保護區,那是大約三十年前,舉辦最後一場葬禮的時候。現在你好好想想,再告訴我你確信自己看到了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