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諾伯蒂是怎麽來到墳場的(第4/7頁)

傑克之一想了想。

陌生人打開側門的鎖,說:“是只狐狸吧。狐狸會發出稀奇古怪的叫聲,與人的哭聲有幾分相像。先生,你不該浪費時間來這片墳場,你找的孩子正在別的地方等你。”

等傑克之一把這個想法消化了一會兒後,陌生人優雅地打開門,說:“很高興認識你。相信你在外面能找到你想要的一切。”

傑克之一站在墳場的側門外。

陌生人站在側門內,鎖好門,收好鑰匙。

“你要去哪兒?”傑克之一問。

“這裏還有別的門。”陌生人說,“我的車在山的另一邊,不必管我。你根本沒必要記住這次談話。”

“對,沒必要。”傑克之一表示贊同,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晃蕩到山上,發現自己所以為的孩子原來是只狐狸,一個好心的守墓人護送他回到路上。他讓刀滑入內鞘,說:“就這樣吧,晚安。”

“晚安。”被傑克之一當作守墓人的陌生人說。

傑克之一動身下山,繼續尋找那個孩子。

身處陰影之中,陌生人望著傑克之一離去,直到望不見為止。隨後他開始在夜色中移動,不斷上行,來到山脊之下的一塊平地。平地上立著一塊方尖碑和一塊平板石,用來紀念約西亞·沃辛頓——當地的啤酒釀造者、政治家,後來成了準男爵。大約三百年前,約西亞買下了老墳場和周圍的土地,並永久地捐獻給了城區。他為自己留下了山上最好的地方——一座能將整個城鎮及更遠的景致盡收眼底的天然環形劇場。他還作出承諾,讓墳場永遠保持現在的狀態,這讓墳場的居民感激不盡,盡管這感激從未達到約西亞所期許的程度。

據說墳場裏有一萬來個鬼魂,但大多數在沉眠,或對這地方日復一日發生的事失了興趣。在月光下的環形劇場裏,只有不到三百個鬼魂。

陌生人悄悄靠近他們,像霧氣一樣悄無聲息。他站在陰影中,一言不發地關注事態發展。

約西亞·沃辛頓說:“尊敬的夫人,您真是倔得可以……難道您不覺得這荒謬至極嗎?”

“不,我不覺得。”歐文斯太太說。

她盤腿而坐,活人小男孩正睡在她的大腿上。她用蒼白的手護住小男孩的頭。

“請閣下原諒,歐文斯太太想說的是,”站在妻子旁邊的歐文斯先生說,“她沒往您說的那方面想,她認為這是她的責任。”

歐文斯先生在世時就見過約西亞·沃辛頓,還為他位於英格沙姆附近的莊園住宅打造了好幾件精致的家具,並依然對他心懷敬意。

“她的責任?”準男爵約西亞攱沃辛頓搖了搖頭,像是要甩掉一根蛛絲。“夫人,您所要負責的,是這片墳場,還有這兒的一眾人。脫離肉體的靈魂啦,亡靈啦,鬼魅之類的。因此,您的職責是盡快把這個生命送回他現實的家中,而不是把他留在這裏。”

“他的母親把他交給了我。”歐文斯太太說,仿佛她要說的僅此一句。

“我尊敬的夫人……”

“我不是你的什麽尊敬的夫人。”歐文斯太太站起身,“說實話,我真想不明白,小不點馬上就要餓醒了,我為什麽還在跟你這個老糊塗胡攪蠻纏?在墳場這麽個地方,我上哪兒給他找吃的去啊?”

“嗯,”凱厄斯·龐培毫不留情地說,“說到點上了。你喂他吃什麽?你怎麽照顧他?”

歐文斯太太怒目而視:“我能照顧他,和他的親生母親照顧得一樣好。他的母親已經將他托付給了我。瞧,我正抱著他是吧?

我正在撫摸他。”

“好啦,明理些。”屠殺之母說。她是個瘦小的老太太,戴著寬大的系帶女帽,披著披肩。帽子和披肩她在世時穿過,下葬時也穿在身上。“你說他能在哪兒生活呢?”

“就這兒啊,”歐文斯太太說,“我們能給予他在墳場裏自由行動的權利。”

屠殺之母的嘴張成一個小小的圓。“但是,”她頓了頓,“我永遠不會同意。”

“為什麽啊?這又不是我們第一次將在墳場裏自由行動的權利給一個外人。”

“話是這麽說,”凱厄斯·龐培說,“可他又不是個活人。”

話說到這份上,陌生人意識到不論自己情願與否,他已經卷入這場談話。他無可奈何地從陰影裏走出來,如同從陰影中剝離出的一塊黑斑。“沒錯,”他說,“我不是活人,但我贊成歐文斯太太的想法。”

約西亞·沃辛頓說:“賽拉斯,你真這麽想?”

“沒錯。不管是出於好意還是出於惡意,我堅信是出於好意,歐文斯夫婦會保護這個孩子。不過要養大這個孩子僅僅靠一對好心腸的夫婦是不夠的,這需要靠整片墳場一齊出力。”

“那食物怎麽辦?還有別的七七八八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