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諾伯蒂是怎麽來到墳場的(第5/7頁)

“我可以自由出入墳場。我能給他帶食物。”賽拉斯說。

“那真是太好了。”屠殺之母說,“可是你來無影去無蹤的,如果你離開一個星期,孩子可能就餓死了。”

“您真是一位聰明的女士。”賽拉斯說,“我算是明白為什麽他們對您的評價那麽高了。”他無法像改變活人的想法一樣改變死人的想法,但他仍能使用奉承和勸服兩大法寶,死人對此並不具備免疫力。

他作了個決定:“好,如果歐文斯夫婦要當他的父母,那我就當他的監護人吧。我會留在這裏,如果有事要離開,我會找人接替我照顧孩子,給他帶吃的。我們可以利用教堂的地下室。”

“可是,”約西亞有沃辛頓勸道,“可是,這是個人類孩子,活生生的孩子。我是說,我是說這裏是一片墳場,不是一所托兒所,該死。”

“沒錯,”賽拉斯點點頭,“您說得對極了,約西亞閣下。就算是我,也沒法表達得更貼切。正因如此,在養大這個孩子的過程中,要盡量不讓他破壞,請原諒我用詞不當,不讓他破壞墳場的生活。”他慢步走向歐文斯太太,低頭看她懷裏的小男孩,挑起一邊眉毛,問,“歐文斯太太,他有名字嗎?”

“他的母親沒有告訴我。”

“這樣的話,”賽拉斯說,“反正他原來的名字也沒什麽用了,而且墳場外頭還有人想傷害他,就由我們給他起個新名字吧。”

凱厄斯·龐培走過來,看了一眼孩子,提議道:“他看上去有點像我的地方總督馬庫斯,就叫他馬庫斯吧。”

約西亞·沃辛頓說:“他看上去更像我的園丁主管斯特賓。我不是說要給他起斯特賓這個名字。那家夥能把酒當水喝。”

“他看上去像我的外甥亨利。”屠殺之母說。

墳場的居民紛紛加入其中,將小男孩與某個許久未憶起的故人相比較,直到歐文斯太太打斷了他們。

她堅定地說:“他長得不像任何人,只像他自己。”

“那就叫他諾伯蒂[1]吧。”賽拉斯拍板決定,“諾伯蒂·歐文斯。”

話音剛落,宛如在回應這個名字,小男孩睜大眼睛,完全醒轉過來。他環視四周,看著一張張逝者的臉,看著蒙蒙霧氣和皎皎明月。

隨後他轉向賽拉斯,目光毫不畏縮,反而有些深沉。

“諾伯蒂算得上個名字?”屠殺之母不敢苟同。

“諾伯蒂是他的名字,一個好名字。”賽拉斯對她說,“這有助於他平安長大。”

“我不想卷入麻煩。”約西亞·沃辛頓說。小男孩擡頭看他,接著,也許是餓了或累了,也許是想念他的家、他的家人或他的世界,他小臉一皺,哭了起來。

“請你回避一下。”凱厄斯·龐培對歐文斯太太說,“我們還得再討論討論。”

歐文斯太太在墓地教堂外等候。四十多年前,這座帶尖頂的小教堂被列入歷史名勝建築,但市議會覺得,這個位於雜草叢生的墳場中且設計早已過氣的教堂翻新起來成本太高,就索性給它上了掛鎖,等待它有朝一日自然坍塌,但爬滿常春藤的教堂建得很結實,至少在這個世紀是不會坍塌的。

孩子已經在歐文斯太太的懷裏睡著了。歐文斯太太輕輕搖動雙臂,哼唱一首老歌。這首歌是在她還是個小寶寶時媽媽唱給她聽的,那得回溯到歐洲貴族剛開始戴卷邊假發的年代。這首歌是這麽唱的:

睡吧,我的小寶貝

一覺睡到自然醒

若我沒有說錯

長大後你就會看到世界

親吻愛人

共舞一曲

找尋你的名字

和埋藏的寶藏……

歐文斯太太唱著唱著,卻怎麽也想不起結尾的歌詞,最後一句似乎是“和長毛的培根”,可這好像又和另一首歌混了。她只好停下換了一首歌,講一個月亮上的男人掉了下來。唱完後,她用溫暖的鄉音唱了一首時代更近的歌,講一個夥計把大拇指放進嘴裏,拔出來後變成了一顆李子。隨後她又唱起一首長長的民謠,講一位年輕的鄉村紳士被女友無緣無故用一盤斑點鰻魚給毒死了。她剛剛開始唱時,賽拉斯手拿一個硬紙盒,來到了教堂邊。

“進來看看,歐文斯太太。”賽拉斯說,“這麽多好東西,一個正一天天長大的男孩恰好用得著。咱們就把他放在地下室吧。”

他打開掛鎖,拉開鐵門。歐文斯太太走了進去,猶疑地看著裏頭的架子和靠墻的幾張老舊的木質教堂長椅。一個墻角有幾個發黴的箱子,裝著教區的歷史記錄。另一個墻角有扇敞開的門,露出一個維多利亞風格的抽水馬桶和一個洗臉盆,洗臉盆只安裝了一個冷水水龍頭。

小男孩睜開眼睛,看著這一切。

“食物可以存放在這裏。”賽拉斯說,“這兒很涼爽,食物能保存得更久。”他打開盒子,拿出一根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