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觀潮拋劍(第2/2頁)

此刻兩岸眾人望去,艨艟巨艦一毛輕。

一名青年將軍按劍而立,甲胄鮮明,英姿颯爽,引來無數小娘閨秀們心神搖曳。

南方士子成林,蔚為壯觀,去逛任何一座寺廟道觀,放眼望去,滿壁滿墻皆是詩詞書法,便是一些漏風漏雨的寒磣客棧,都可見著各種懷才不遇的羈旅文章,因此她們實在看太多聽太多同齡士子的文采斐然,眼下那位,論文,尚未及冠便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且寫得一手絕妙草書,號稱一筆書,紙上不管十字百字,從來都是一筆寫就,毫無雕飾。論武,曾經在校場上贏下廣陵王府的一位劍術大客卿,此人文韜武略,俱是一等風流,無疑是廣陵當之無愧的頭號俊彥,連跋扈的廣陵世子都心甘情願與之結拜兄弟,並尊其為兄長。

當艨艟駛過,許多準備好的篝火蘆花的遊人都使勁甩入廣陵江,向廣陵龍王祈福,這些人清一色是地方豪族或者外地門閥的男男女女,尋常百姓撐死了帶上一束蘆花,大多數離江畔有些距離,哪裏有膽量丟擲篝火,萬一氣力不足,沒丟入廣陵江,而是砸在豪奢子孫們的帳篷幾案上,少不了一頓結實的毒打,這不一些壯著膽子扔蘆花的庶民,惹來禍事,來不及逃竄便被兇仆惡奴逮住,掀翻在地,一頓拳打腳踢,還不敢出聲,只能鼻青臉腫爬回人堆。徐鳳年本就是王朝裏罵名最拔尖的大紈絝,見怪不怪,也沒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心腸,兩耳不聞不平事,只是抿起涼薄嘴唇,裹著一襲如雪裘子安靜前行,他眼前有兩堆杯觥交錯的世族門第,有幾個健碩仆役上前阻擋去路,被青鳥一言不發拿劍鞘拍飛,在空中旋轉了兩圈才墜地,當場暈厥。

徐鳳年不理睬幾名廣陵世家子的呱噪,走到江畔,恰好一線潮湧過,從青鳥手中接過壇子與赤霞大劍,先將裝有呂錢塘骨灰的壇子丟入江水,一劍擲出,擊中小壇,骨灰灑落於江水潮水。

對於呂錢塘的陣亡,徐鳳年談不上如何悲慟,只不過既然應承下那名東越劍客的遺願,總要按約完成才行,徐鳳年拍了拍手,蹲下身,望著滾滾前奔的潮頭,輕聲道:“都說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難怪你臨死要破口大罵。”

徐鳳年站起身,發現陳漁望向艨艟戰艦上的男子背影,有帷帽遮擋,看不清她臉色,但給人感覺有些異樣。

徐鳳年斜瞥了一眼那幾個還在喋喋不休的廣陵貴族子弟,等他們下意識驚嚇閉嘴後,才轉頭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子打趣笑道:“怎的,你相好?”

她淡然搖頭道:“他曾提及書法與劍術相通之處,見解獨到。草書留白少而神疏,空白多而神密,筆勢開合聚散,放在劍術上,假若瑰麗雄奇,不如……”

徐鳳年很沒風度地打斷:“紙上談兵,無趣得緊。”

陳漁不再說話,一笑置之。

對牛彈琴。

徐鳳年雖說度量小,心眼窄,不過還剩下點自知之明,自嘲道:“咱們啊,的確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陳漁,既然都已經是一家人,你不妨明說了,可曾有心上人。”

陳漁平靜問道:“如果有,你是不是就宰了他?”

聽到從美人嘴裏說出一個殺氣淋漓的宰字,別有韻味,徐鳳年大言不慚地哈哈笑道:“你這性子我喜歡,做弟媳婦正好。”

陳漁望向大燕磯,那裏有個一身蟒袍幾乎被撐破的臃腫男子,她沒來由嘆了口氣。

徐鳳年笑眯眯問道:“別嚇唬我,你跟廣陵王趙毅都牽連?”

陳漁臉色如常,沒有作聲。

徐鳳年雙手插入袖口,輕聲道:“走了,回北涼。”

陳漁沒有挪動,猶豫了一下,道:“有人要我去京城,你攔不下的。”

徐鳳年停下腳步,一臉玩味道:“誰這麽蛤蟆亂張嘴,動不動就要吞天吐地的?”

陳漁盯著世子殿下的臉龐,沒有任何玩笑意味。

徐鳳年臉色古怪起來。

陳漁神彎腰拾起一束地上的蘆花,丟入廣陵江,說道:“我三歲時便被龍虎山與欽天監一同算了命格,屬月桂入廟格。”

一直冷眼旁觀的羊皮裘老頭沒好氣道:“不是當皇後就是當貴妃的好命。”

徐鳳年哦了一聲,沒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