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無名詩(第2/3頁)

終於有一名士子忍不住輕聲說道:“這是詩還是詞?非驢非馬,沒半點講究嘛。”

另外一名讀書人小心翼翼問道:“體格全無,可意思還是有些的吧?”

羅老先生興許是捧碗不穩,手上濺了些酒水,下意識撫須,就沾濕了灰白胡須,也顧不上這些細節,與其余兩名老書生相視一笑,眼中都是由衷的激賞。

三年遊歷歸來,在城門口酒肆討要了一碗酒,說了一句小二上酒便昏昏睡去,後來武帝城端碗而行,再到今天草原夜幕敲碗輕吟。徐鳳年恍如隔世,怔怔出神,沒有聽到那些公子哥千金小姐的言語。安靜躺在膝上的短刀春雷,輕顫不止。也不知羊皮裘老頭兒所謂的鞘中不得鳴一鳴高九霄,是不是這個意境。

老儒士像是要蓋棺論定,沉聲笑道:“我手寫我口,我口說我思,豈能被前人詩體所拘牽。小兄弟,可有詩名?”

徐鳳年回過神,汗顏道:“臨時起意信口胡謅,還不曾有。”

一名老書生喝了口酒,咂摸咂摸,感慨道:“不妨叫觀瀑生氣歌,可教我輩蠅營狗苟的文字伶人也生出幾斤浩然正氣。”

徐鳳年搖頭道:“名字太大了,委實是愧不敢當。”

另外幾叢篝火,都覺得有些尷尬,陸續離去,要麽離遠了去月下散步,要麽回去帳幕休息,只有駱長河和蘇姓女子起身前來坐下,駱長河輕聲笑道:“徐公子胸有丘壑,駱某自嘆不如。”

幾名老書生也都起身散去,江山也好江湖也罷,更別提那士林文壇,終歸都是要年輕人去新木秀於老林的,不過羅老先生還是善解人意地悄悄留下了酒囊。徐鳳年搖了搖頭,自嘲笑道:“若真說是好詩,也只是因為不小心將這輩子僅剩那丁點兒的才氣都用光了的緣故。”

駱長河豪爽笑道:“公子自謙,讓駱某更加自慚形穢。比如我這書劍郎的名頭,聽上去挺像一回事,其實來歷十分不堪。不過是花錢讓文壇幫閑鼓吹造勢,和青樓名妓喝酒時不小心冒出幾句詩詞,千金買醉而非買肉堪稱真風流,找幾顆讓老百姓深惡痛絕的軟柿子拿捏一番,及冠時請士林名流取個寓意深遠無比響亮的字,名聲口碑也就滾雪球滾出來了。你說這樣的書劍郎,貨不真價不實,能有幾兩重?徐公子這篇詩,就要實在許多了。”

徐鳳年嘴角翹起,“洛公子真是大大的直爽人。”

駱長河問道:“這般坦誠相待,能否共飲一碗酒?”

眉眼含笑的蘇姓女子幫忙倒酒,徐鳳年和駱長河捧碗一飲而盡。

徐鳳年輕聲笑道:“其實說起寫詩,我家二姐才是真有才氣,以前我還不如洛公子,只會花錢買詩詞充門面,後知後覺,現在再回頭去看,挺傻的。”

蘇姓女子小口小口酌酒,笑意真誠了幾分。

駱長河舉碗道:“誰家少年不輕狂,駱某替朋友敬你一碗,感謝前幾天的俠義相助。先幹為敬。”

又是各自一碗酒下腹,駱長河喝酒傷面,已經漲紅了臉,起身歉意道:“不能再喝了。”

徐鳳年和蘇姓女子一同起身,後者輕柔道:“洛公子,一起走走?”

看到徐鳳年悄悄對自己眨了眨眼,心有靈犀的駱長河臉色愈發紅潤,攜美散心去了。一番苦心終於有了回報,駱長河心情大好。一路行來,名士風流沒能折服身邊俏小娘,直到今夜姓徐的敲碗吟詩,駱長河才幡然醒悟,清楚了這位出彩女子不喜好以往那些瀟灑做派,駱長河也是果決性子,放低身架子,一放到底,借著與姓徐的袒露心扉的機會旁敲側擊,果然奇效,贏得美人芳心,轉頭看到站在原地的徐姓年輕人伸出大拇指,駱長河回了一個手勢,盡在不言中。

徐鳳年挑了一個僻靜方向獨自前行,在一條河流岸邊躺下。

北莽八州,姑塞龍腰兩州毗鄰北涼幽州豐州,狹長橘子州則與離陽王朝北部兩遼接壤,橘子州以北是錦西,遠的不說,即將踏入的橘子州,便有一位登榜武評的持節令慕容寶鼎,徐鳳年當然不是吃飽了撐著去跟這種大人物拼命,這趟北莽,還是有一條清晰脈絡的,去留下城是殺人,殺青壯派武將陶潛稚,算是為北涼略盡綿薄之力,到飛狐城是找人,找那名教出陳芝豹這等戰陣弟子的覆面男子,不過似乎運氣不佳,接下來本該是去錦西州刺殺一位皇帳耶律氏子孫,再暫時南逃橘子州,找一名打鐵匠鑄劍師,不管能否找到,接下來就要趕往北方冰原,不過這中間被兩禪寺老方丈有意無意的攪局,徐鳳年差點把命都交代在草原上,說恨談不上,對於這個老和尚始終都是很敬意有加,何況拿人家的手軟,袖裏的活舍利金丹可不是白拿的,不過要說對老和尚如何感激涕零,肯定是假的,惹上了拓跋春隼不可怕,牽動了拓跋家族才是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