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在更南,死於更北(第3/8頁)

皇甫枰不去擦拭額頭的汗水。

雙方心知肚明,他皇甫枰真正想說的,不是什麽北涼的顧劍棠,而是離陽王朝的徐驍。

有朝一日,裂土封王。

皇甫枰也不介意徐鳳年知道自己的野心。

四騎在驛路上向東疾馳。

騎術已經十分精湛的余地龍轉頭看了眼那支騎隊,說道:“師父,這個幽州將軍怎麽說來著,什麽油什麽燈的。”

徐鳳年笑道:“你想說不是省油的燈?跟誰學的,師妹王生還是師弟呂雲長?”

孩子嘿嘿笑著。

徐鳳年打趣道:“想念王生了?那當時怎麽不跟她一起去北莽?”

孩子趕緊板起臉一本正經道:“她跟那白狐兒臉是去北莽砥礪武道的,我哪能拖她後腿。她可是說了,等回到清涼山,肯定一個打我和呂雲長兩個。”

徐鳳年含有深意道:“你啊,輸了一半了。”

余地龍愣了愣,“師妹果然在北莽能練成最厲害的劍法?”

然後他又忍不住自顧自地開心笑起來。

徐鳳年搖了搖頭。

一直言語不多的糜奉節擔憂道:“薊州畢竟不是北涼,有許多潛伏的趙勾眼線,王爺還是小心些為好。”

徐鳳年點了點頭。

糜奉節不露痕跡看了眼那女子死士樊小釵。

這名指玄宗師不明白為何徐鳳年要捎帶上她。

糜奉節打定主意要死死盯住她,以防不測。

神情冷漠的樊小釵目視前方。

薊州,曾經隸屬北漢疆土。

其實不光是當初薊州韓家,北漢國祚長達一百六十余年,有太多太多世族豪門都曾是北漢的臣子,而她樊家,更是世代簪纓滿門忠烈。

徐鳳年突然說道:“這次你順路去給樊家祖輩上墳敬次酒,以後未必有機會了。你要是最後決定留在薊州,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你不用急著回答,到了那邊再說。”

樊小釵猛然咬住嘴唇,滲出猩紅血絲,眼神瘋狂,她笑道:“我沒臉面去祖宗墳前敬酒,既然我殺不了你,甚至都不敢對你出手,但我就可以親眼看著你死在沙場上。”

糜奉節匣內名劍大震,怒道:“樊小釵!你尋死?!”

樊小釵肩頭微微顫動,笑聲越來越大,高坐在馬背上,滿臉不屑,“嘖嘖,指玄高手,我真是怕死了。”

徐鳳年平淡道:“夠了。”

糜奉節深呼吸一口氣,樊小釵也立即收斂起那股子癲狂意味。

他們兩人的坐騎沒來由馬蹄一滯。

被忽視的那個孩子余地龍,看了眼伸手扶了扶劍匣的老頭子,又看了眼握韁手指有些發青的年輕女子,這位徐鳳年的大徒弟偷偷撇了撇嘴。

徐鳳年閉上眼睛。

他知道,幽州葫蘆口已經開始死很多人了。

※※※

離陽王朝的翰林前輩修《北漢史》,不吝筆墨,不同於對東越南唐兩地的刻意貶低,對北漢尤其是薊州尤為激賞,稱之為“薊州滿英烈”,“皆為慷慨勇士,死後亦無愧英魂”。但是在北漢軍中砥柱的樊家在與人屠徐驍的對峙中,一位接著一位慷慨赴死後,在韓家投靠離陽最終被滿門抄斬後,在老將楊慎杏率先薊州老卒被困於廣陵道後,耗盡了薊州的勇烈之氣,薊州就像是個不服老的遲暮老人,終究是真的老了。

夕陽西下,位於薊北最前沿的橫水城城頭,兩人並肩站在余暉中。

身穿離陽文官公服的男子四十來歲,氣質儒雅,但是臉龐有著久居邊關的粗糲滄桑感,他便是橫水城的守將衛敬塘,永徽九年的榜眼,卻沒有選擇將翰林院作為官場跳板積攢人望,先是在兵部觀政半年,很快就主動跟座師張巨鹿請求調往邊陲,首輔大人只答應了一半,答應他的外調,卻沒有答應衛敬塘前往遼東,於是衛敬塘就來到了薊州,先是在薊南擔任縣令,隨著官品越來越高,他主政一方的轄境也越來越靠近薊州邊境,直到成為統領薊州橫水城軍政的主官,正四品而已,論撈油水,只要不去沾碰邊境商貿,甚至比不上江南那邊的縣令,論官威,他比起那批科舉同年中幾位順風順水的佼佼者,更是差了太多。有位當初不過是三甲同進士的同鄉同年,年少時與他有間隙,在京城不過是個兵部主事,這麽多年就一直給他穿小鞋,先前兵部官員觀政邊陲,隊伍中有那位同年的兵部同僚捎帶了封信給衛敬塘,信中幸災樂禍地詢問“西北風沙的滋味如何”,更揚言要讓他在橫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喝足一輩子。衛敬塘對此一笑而過,那位攀附上京城晉三郎的同年大概永遠無法了解,他眼中不毛之地的大漠邊塞,是何等氣象萬千,又是如何能讓一個讀書人棄筆投戎而不悔的!

衛敬塘身邊站著的青年武將,正是幽州萬余騎軍的年輕主將郁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