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春風翻過頁頁書(第2/9頁)

燕文鸞嗯了一聲,“這件事確實是真的,大將軍當時還跟咱們當笑話說來著。”

老人突然咦了一聲,“但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老皇帝犒賞功臣,在最為重要的封王就藩上,大將軍擠掉顧劍棠成為北涼王,沒有誰敢多說什麽,顧劍棠只能當個留京的兵部尚書,只好在兩朝天子眼皮子底下搗鼓出那座破爛顧廬,有個說法是怎麽說來的?”

徐鳳年笑道:“聊以自慰?”

燕文鸞笑了笑,點頭道:“對。”

然後燕文鸞轉回正題說道:“可是朝廷起先有意讓趙炳擔任淮南王,別說天高皇帝遠的南疆,就是靖安王都當不上,只能當個淮南王,幫著離陽趙室盯緊大將軍,趙炳肯定不樂意,就自己要求去兩遼當膠東王,大將軍後來跟我們這撥人親口說過,趙炳跟老皇帝私下有過一場聊天,說他不樂意在大將軍屁股後頭吃灰,要去兩遼打北莽蠻子,說他趙炳就算要死,也是戰死在馬背上。但是結果很出人意料,趙炳成了燕敕王。雖然比不上趙惇的胞弟趙毅,但比起那個憋屈了大半輩子的淮南王趙英,還是要舒服很多。”

燕文鸞重重拍了一下膝蓋,沉聲道:“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要想驅趕春秋遺民,逼迫他們北渡廣陵江,不把本該最不願背井離鄉的蜀楚唐三國逼得走徹底投無路,尤其是那些個‘百年國,千年家’的世族門閥,是不會甘心在亡國之後又當喪家犬的。王爺,這裏頭,就是後來成為離陽帝師的元本溪這第四位謀士,出了力,動了手腳吧?怎麽,李先生跟此人當年真的也有不為人知的牽連?”

徐鳳年搖頭道:“沒有。元本溪只是為趙家謀而已。”

燕文鸞無形中變成了一個向老師求教學問的蒙學稚童,好奇問道:“王爺,此話怎講?”

但是徐鳳年走神了。

燕文鸞有些無奈,老人也沒那個臉皮再問,再者你徐鳳年不說,我燕文鸞還不能自己想?然後老人認真思索片刻,突然大聲說道:“趕了這麽多路,光喝茶,淡出鳥來,不夠勁!王爺,來點酒?”

徐鳳年笑著起身去拿酒,等他拎著兩壺綠蟻酒回到書房後,燕文鸞迫不及待打開一壺,接連痛飲三大口才罷休,狠狠抹了抹嘴,笑道:“王爺說元本溪為趙家皇帝打算盤,是不是說元本溪根本就不放心那些在八國版圖中根深蒂固的蛀蟲豪閥,既然不待見他們,又怕他們惹是生非,耽誤趙惇登基以後發動對北莽的那場大戰,擔心這些遺民遺老會在背後捅刀子,那麽幹脆就把他們攆出去?這就跟離陽文人必須異地為官是一個道理嘛。”

好不容易才想到這一步的燕文鸞很快就自我懷疑起來,不得不再度開口問道:“但是元本溪舍得這麽多所謂的衣冠士族一口氣跑到北莽去?”

說到這裏,猛然驚醒的燕文鸞眼神驟然冰冷起來,語氣也淡了幾分,死死盯住徐鳳年,“離陽自永徽元年起便頒發了一條重律,鐵器十斤,匠人一名,一旦流入北莽,當地官員,流徙三千裏。薊州河州,還有東線兩遼,這麽多年來,邊境上許多人鋌而走險,因此暴富,事後也少有追究。可在咱們北涼,二十年來,在李先生主張下可是光那雜號將軍和實權校尉,就殺了十多個。”

燕文鸞握緊桌沿那只裝過了熱茶又裝烈酒的大白碗,眯起眼,陰惻惻說道:“王爺既然今天跟本將說起了這洪嘉北奔,自然大有深意,本將也打死不相信李先生和那納蘭右慈是想著讓北莽實力大增,才讓北莽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南朝,多出那些天天把中原正朔掛在嘴上的近百萬春秋遺民。但如果王爺今天不能給本將一個說法,那本將可要替臥弓鸞鶴兩城的陣亡將士,以及接下來所有戰死的北涼邊軍,鬥膽跟王爺討要一個說法了!”

徐鳳年沒有著急辯解什麽,而是手指蘸了蘸酒水,彎腰在桌面上南北兩端各點了一下,“要成此事,得先形成一個關門打狗的局面,揚言要殺盡南唐青壯男子的趙炳,是做抄底的臟活。事實上,他的確是一到南疆那邊就殺了數萬南唐降卒,這些人裏,大概只有幾千人是真有反心,其他絕大部分,都是冤死。抄底活有人做了,還得有人來關門,徐驍就是做這個的,只不過他當年帶兵赴涼,走得出奇緩慢,當時覺得自己被我師父和納蘭右慈擺了一道的元本溪,是有亡羊補牢之舉的,元本溪跟你一樣,希望那些門閥勢力‘樹挪而死’,別影響他輔助趙惇打北莽的頭等大事,但是元本溪同樣不希望那個下半年的洪嘉北奔,竟然會一口氣直接跑到死敵北莽去,他的本意是讓徐驍的大軍快馬加鞭,趕在這之前堵住西北大門,好把這群待宰牛羊趕回京畿一帶,跟前一股洪嘉北奔的洪流呆在一起。所以這就有了朝廷命令顧劍棠心腹將領蔡楠倉促西行的局面,只不過當時徐驍也好,薊州韓家也罷,因為各自的原因,都沒有阻攔,導致了當時手中騎軍不多的蔡楠沒能成功。之後,離陽不敢拿徐驍怎麽樣,你一個韓家還收拾不了?所以朝廷很快就將韓家滿門抄斬,當年逃掉一個漏網之魚,如今又成了忠烈之後,都只是一道聖旨的事情。當年張巨鹿主持此事,是真心想要殺韓家,但要說他是受恩師影響,因私怨而殺人,那就太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