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春風翻過頁頁書(第4/9頁)

“也許再沒辦法三寸之舌‘禍害’世人的黃三甲,沒有跟我們說一句話: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那個沒有一封遺書一句遺言的前任首輔張巨鹿,本該笑著留給所有把他當傻子的後人一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苦樂?”

燕文鸞拎著酒壺,站在徐鳳年身邊,這是他第一次聽著徐鳳年長篇大論,這個年輕人當時在陵州在幽州殺人,可沒這般絮絮叨叨。

不過燕文鸞一點都不厭煩。

燕文鸞一手負後,一手倒酒入嘴,喝光以後,晃了晃酒壺,意猶未盡,問道:“那麽李先生呢?”

燕文鸞轉頭的時候,看到這個年輕人笑了,伸手指了指北方,徐鳳年臉上有著他燕文鸞這種大老粗武人注定沒有的那種風流。

“世人不是都說我師父心狠手辣喜好絕戶計嗎,洪嘉北奔,是他絕了中原讀書種子的戶,然後到了北涼,那十多萬流民,只是牛刀小試而已。接下來,大概就是北莽了吧。”

燕文鸞嘆了口氣後,很快爽朗笑道:“王爺,我的心結沒了。說來好笑,一開始趕來胭脂郡,是想厚著臉皮跟你拍馬屁的,葫蘆口外那些戰事,你和郁鸞刀打得漂亮至極!不退營的設立,更是讓整個幽州士氣大振!沒想到後來就變味了,剛才差那麽一丁點兒就要掀桌子打人了,當然最後下場肯定是我被你隨便揍得滿地找老牙。雖然王爺沒有徹底挑明,但我燕文鸞相信大將軍,相信李先生。認定了這件事,我也明白為什麽李先生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陳芝豹,有這場洪嘉北奔,北涼交給他,打完了北莽,以後的天下,板上釘釘還會有下一場讀書人眼中的春秋不義戰。”

徐鳳年沒有說話,神情有些疲憊。

燕文鸞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道:“王爺,有件事我不說憋在肚子裏,難受!陳芝豹雖然離開了北涼,但我燕文鸞敢保證,他在北涼這麽多年,不曾有反心,對你肯定不滿,但絕對沒有那種殺人的歹意。我相信他只是在等,若是大將軍走後,你徐鳳年撐不起北涼,他才會走出來,讓北涼姓陳。至於最後整個天下該姓什麽,是姓慕容,還是趙,或者是姓陳,那就要看他陳芝豹的本事了。”

徐鳳年笑道:“我知道。”

燕文鸞小聲問道:“當真?”

徐鳳年轉頭,“那我不知道?”

燕文鸞哈哈大笑,“看來是真知道,是燕文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鳳年跟著笑起來,“罵人不是?”

燕文鸞起先錯愕,略作思索後,那只獨眼中的笑意更盛,但故意無奈道:“讀書人的嘴皮子,就是厲害,不服不行。”

最後,風塵仆仆趕來的北涼步軍統帥猛然抱拳,“王爺,走了!還是當時咱們在幽州見面時的那句話,如果有機會,就是我燕文鸞躺在棺材裏了,也要擡去北莽王庭。”

不等徐鳳年說什麽,老人轉身大踏步離去,經過桌子的時候,停下身形,喊了句接住,拿起酒壺丟給徐鳳年,“就當末將請王爺喝過酒了。”

徐鳳年擡手接過酒壺,看著那個已經跨過門檻的背影,一臉驚訝,自言自語道:“還有客人拿主人的酒用來請客的?”

燕文鸞大步走在廊道中,當時本想在“相信大將軍,相信李先生”之後接著說“相信你徐鳳年”的老人,那時候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此時也是自言自語道:“大將軍,像這麽打仗,就有滋味了。跟當年跟著大將軍一樣,什麽都不怕,只怕不死!”

※※※

從頭到尾都沒有喝酒的徐鳳年坐回位置,神情有些凝重。

那個溫文爾雅的四皇子趙篆,當了皇帝後還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如果說張巨鹿的死,是他爹趙惇的授意,那麽元本溪無聲無息的死,可就完全是他趙篆的冷血手腕了。不過徐鳳年對此不奇怪,趙家先後三任皇帝,哪個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行家裏手?這位才坐上龍椅的離陽天子暗中打開薊北門戶,倒不是吃飽了撐著要給北莽兩名萬夫長送戰功,而是在離陽北涼各自換了一位繼承人後,徐鳳年抗拒聖旨在先,率先表明北涼底線,而他趙篆在登基後,也很快借著幽州一萬騎闖入薊州一事來還以顏色,告訴他徐鳳年離陽朝廷的底線也不低。而袁庭山在“失去”銀鷂城後的將功贖罪,也沒讓跟他老子趙惇一樣極其關注薊州軍務的趙篆失望,徐鳳年剛得到諜報,從袁瘋狗搖身一變成為袁將軍的那個家夥,除了薊州騎軍,還帶上了兩大嶽父之一雁堡家主交給他的七千多私軍精騎,守株待兔,拼掉了大如者室韋和王京崇兩位北莽捺缽的八千騎,遞往太安城的捷報上是寫“己方折損不過三千,破敵斬首萬余”,徐鳳年自然清楚雁堡李家數代人積攢下來的那兩千多老本騎兵,肯定是不在這三千之列的,不過這一戰之後,想必新登基就有邊功在手的趙篆會龍顏大悅,為了廣陵道已經焦頭爛額的京城兵部會高興,東線兩遼也會人心鼓舞,朝野上下,尤其是士林,也會對這個原本印象不佳的袁瘋狗大為改觀。其實如果不是有他徐鳳年頂著當那天底下最大的箭靶子,袁庭山哪怕立下數倍之多的軍功,也只會惹來冷嘲熱諷和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