纈羅 十二(第2/2頁)

  弓葉忍著手上鉆心的疼,急急說:“她前八個字說的是……‘殿下,不能留它性命’。”

  那股攥著弓葉的、仿佛要將她絞出汁來的氣力,慢慢松脫了。緹蘭全身的血沖上兩太陽穴,眼前昏黑,心裏卻頓時空曠得像個雪洞。

  這句東陸話,她不懂,卻記了將近十年,音調起伏抑揚頓挫,皆是歷歷在心。

  烈火焚城的夜晚,六歲的她抱著索蘭在王城中奔逃,無處藏匿。三十二扇雲母摳金團鑲柘榴石的屏風,她在這面,少年在另一面,為各自的命運追逐著,竭力奔走。屏風到了盡頭,忽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兩道不相幹的絲線,就此綰成一個死結,無從拆解。她頭一次聽見這少年將軍的聲音,他說的是這句話。

  再往後,追兵盡滅,摟著她瑟瑟發抖的小男孩兒終於松開了雙臂。四圍那樣靜,遍身血汙的兵士們圍繞在他們身邊,將動蕩的殺伐聲隔絕在外,令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全。他說的,還是這句話。

  那果決勇毅的清澄聲音,想來是能夠號令萬軍的,連她這般言語不通的異國女孩,每每聽見他的話語,也燃起微小的勇氣,咬牙忍下了一次又一次要驚恐尖叫的沖動。

  人人都說當年是他救了她,她也一直這樣相信。

  原來他說的是,殿下,不能留她性命。

  東陸婦人在地上伏了許久,聽不見動靜,大著膽子偷眼窺看,只見那白衣的公主直愣愣站在原地,眼上遮著緞帶看不清神情,旁邊扶著的女奴也不敢出聲。約摸過了小半刻的工夫,公主才開口說:“那只好殺了罷。”說畢風也似地掉頭走了,白裙如嶄新的大帆一般飄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