纈羅 十三(第3/4頁)

  英迦笑著擺了擺手。“我羅噪了這許多,不過是要殿下明白,你與我雖各有苦衷,倒是心思相近的人。”

  季昶心裏稍為平靜,依然滿面懶洋洋笑意:“我年紀小,貪玩不懂事,大君既然將緹蘭嫁與二哥,如何又縱容我在二哥身邊調皮搗蛋。”

  這一下英迦是真的暢快大笑起來,聲音尖細猶如夜梟。

  “殿下惦記的又不是我手裏這點破東西,我何必多管閑事?倒是殿下有一日壯志得伸,切不要忘了注輦才是。”

  季昶告了退,才走到樓下花廳,湯乾自便迎上來道:“殿下,港口新傳來消息,紫簪王妃故去了。”

  季昶一手揉著眉間,疲憊地說:“我知道了。”

  緹蘭回到寢宮,宮人稟報說昶王已等了好一會兒。

  她走上二樓南邊小暖閣,便聽見衣襟悉簌與刀甲相撞聲音,曉得是季昶與湯乾自都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季昶見跟進來的只有弓葉,道:“你們那個八寶茶呢?我老惦記著,就是你們小氣,總不拿出來奉客。”

  弓葉看看緹蘭臉色,微笑道:“這就去做,只是那玩意費工夫,殿下多坐會。”說著退了下去。

  湯乾自靜聽著弓葉腳步去遠,才走過來牽緹蘭的手道:“緹蘭,我們有話要和你說。”

  緹蘭雖是笑著,明凈眉宇間隱約一股愁郁,道:“我也有話要和你說。”

  “英迦大君要送你去東陸,與我二哥和親。”季昶咬著牙。“他要你跟我一同回去。”

  緹蘭緩緩揚起臉來,唇齒皆白,扶著湯乾自的手,指甲全摳進他手腕裏。她盲了的雙眼掩蓋在緞帶下,再也看不出神情,卻有一種凜然透骨的奇異寒意。

  湯乾自覺得自己手中握著的是一段冰,正緩慢地、無可阻擋地消融下去。

  她沉靜點頭道:“方才我去看狸猧,回來路上大君派人來傳我,說的也正是這事……我應承下來了。”

  此言一出,兩個青年都是一愕。

  “緹蘭,那你與震初……”季昶急急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湯乾自握著她的手,不自覺用了極大的氣力。沒有話語,只有一肚子巖漿翻滾煎熬,卻吐不出來。

  緹蘭任由他握著,良久才擡首說:“震初,對不住。”

  他們倆看慣了她平日跋扈任性,竟是從未見過如此柔順和氣的模樣,知道她當真是狠下了心。“你們莫不是吵架了?不要賭氣。”季昶道。

  緹蘭神色平板無波,說話的聲氣亦輕弱,像是個受了重傷的人似的,道:“我哪有。”

  趁湯乾自漸漸放松了力氣,她將手輕緩無聲抽了出來。“人人尊我一聲‘殿下’,都說我是未來王上的姊姊,我嫁人,原是替索蘭去嫁的。平日裏奴隸內臣由著我支派折騰,身上隨便摘一件東西下來,夠平常人家半年開銷,豈是平白無故的麽?就是等著派這樣的用場的。再說,英迦舅舅定下的事情,誰又能違逆呢。”

  聽見英迦名字,湯乾自與季昶臉色也白了。

  屋子裏靜了半晌,季昶才滯澀地說:“你且別急。這事兒有個法子,只是極險,未知能成不能成。”

  緹蘭沒有半點喜色,默然頷首道:“只怕不成。”

  季昶登時被她噎住了。

  這時候弓葉送了八寶茶進來,道:“殿下,貢緞的樣子候在外頭,等著您選了裁新衣裳呢。”

  “等會兒。”緹蘭擺手,轉身走到窗前去。弓葉行畢了禮,下去了。

  二月的陽光是淡白清冷的,從鏤刻十二代先王史詩故事的黃金窗欞間映到屋內,在緹蘭臉上投下曲折纖細的黑影子,仿佛罩著一層陰暗的紗。桌上的茶盞誰也不去動,轉眼散盡了濃甜熱氣,冷透了。

  “緹蘭。”

  緹蘭面朝著窗外,漫聲答應:“嗯?”

  季昶道:“如今宛州西面海上海寇橫行,不能通航,應是穿過滁潦海,往泉明港去。到了泉明,便有皇宮女官與車輦前來迎接。你們注輦人送嫁時要披十八重皂紗,不到新郎面前不得揭開,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