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薔薇糕(第4/7頁)

直至到這三姨太進門,程家後繼香燈才有了希望。三姨太本是煙花女子,但與程大爺結識的時候,年紀尚輕身子未破,卻還是個青倌人,兼之生得嬌俏可人,就被程大爺看中贖了身,沒想到進府不到一年,就懷了身孕,程大爺自然捧之如珠似寶,府中上下都不敢待慢。尤其她每日夥食,還都得由二姨太親自伺候……想來二姨太心裏,也不可能不心酸吧。我每日到小秦淮畔洗衣,都能聽到不少這樣的議論,心裏不禁為那位二姨太難過。

尤其是那程大爺一行人每天早出晚歸,四處去遊山玩水,我每日起得也夠早點,但總能看見對面歡香館的煙囪已經冒出炊煙,二姨太每天天不亮,就早早地起身,到廚房裏為程大爺他們做早點,以及白天裏一家人要吃的糕餅點心。

恰好這日,那程府大太太身邊丫鬟有一件衣服需要縫補,先一天晚上送來,我娘做好了,便著我第二天一早給她送去。

我做好早飯,自己急忙吃點,就拿了衣服跑去歡香館。

從側門進了後院,便聞到一股藥味,那位二姨太的丫鬟正守在風爐旁熬藥。二姨太自己則在廚房裏忙著,似乎是做糕。

我趕緊過去:“二夫人好。”

二姨太見是我,點頭笑笑。

我聞著糕的味道很香,恰巧桃三娘走來,我流著口水問:“三娘,這是在做什麽糕?”

“薔薇糕。就是前日你家摘下的那些,我用制有冰片在裏面的雪花洋糖一起做的花醬,倒比用白糖做的醬味道更香更好。”桃三娘一邊說道,一邊笑。

我忽然仿佛有種錯覺,她的笑讓我有點奇特的……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去給大太太的丫鬟送衣服了。”我嘀咕了一句,就進屋裏去,正好碰見那丫鬟下樓來,我剛要說,她趕忙做手勢“噓”了一聲,走到眼前來才壓低聲音說:“做好了?”

我說:“做好了。”

“錢已經給過你娘了。”

我說:“知道。”

這時樓上又有個丫鬟下來,風風火火地跑到後院去:“藥熬好了沒有?慢吞吞的,三太太的胃疼得不行了!”

大太太的丫鬟趕緊轉身回樓上去了。守在風爐邊的丫鬟回道:“快好了。”

“老是慢騰騰的,沒睡醒麽?”那丫鬟大聲數落一句。廚房裏的二姨太望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麽。

我躲到桃三娘身邊,她拉我到櫃台前的桌子坐下,從櫃子裏拿出一碟芝麻餅,又倒了一碗茶:“吃吧?”

我高興地點頭,拿起一塊餅吃起來。

院子裏的藥香彌散到四處都是,我隨口問她:“誰生病了?”

桃三娘指指樓上:“那位三夫人。這幾天奔波受了勞累,加上昨晚多吃了一碗糯米圓子,就胃裏不舒服,疼了半夜實在不行,天不亮就去找來大夫,這會子也快熬好了。”

“噢。”我點頭,這種事我也不會在意的,依舊低頭吃餅。不一會還看見那二姨太的丫鬟盛好了藥,上樓去了。

我吃完餅,向桃三娘道了謝,也回家忙我自己的家務活去。

午間才做好了午飯,我伺候爹娘吃時,卻聽見屋外一片人聲沸沸揚揚。

我多事,立刻跑出去瞧,卻見歡香館門口站了一圈人。還有一些人從我家門口跑過去,有人說:“歡香館裏死了人了。”

我不禁頭皮一陣發麻,這是意想不到的事,歡香館裏死了人?我回去吃下兩口飯,又想跑去歡香館,誰知娘沉著臉訓斥我說:“明知道死了人,也不怕煞氣重,不準去!”

我只好悻悻的收住腳步,站在院子裏朝歡香館張望良久。

後來才知道,死的是二姨太的那個貼身丫鬟,她熬好了藥端去給三姨太後,三姨太胃正疼著,便罵了她幾句,她不忿頂了嘴,程大爺火起便命人把她捆了到馬廄裏,還讓下人用馬鞭抽了她幾下。

二姨太為人雖然懦弱不多說話,但這次也為她丫鬟去找三姨太求情,三姨太反而又抱怨說她故意惹她生氣,一下子不但胃疼,肚子、心口都疼起來了。這一鬧更攪得上下亂成一團,程大爺大罵了二姨太一頓,但也沒對她怎樣,只是那丫鬟,居然脾氣十分剛烈,她被打之後別人把她放開,她竟突然一頭撞墻去,頓時頭破血流就死了。

歡香館死了人,驚動到官府,幸而程大爺在這方面交際實深,丫鬟又的確是自己碰死的,便迅速買棺收殮了事。經此一嚇,那位三姨太居然當場暈過去,醒來拉著程大爺連喊著要回家……

我第二天去菜市買菜之時經過歡香館,只見馬廄邊停了一口棺材,旁邊供奉了一碗白豆腐、一碗白米飯,有不少人在燒蠟燭衣紙,愁雲慘霧的。我嚇得加快了腳步,心裏也在擔心桃三娘的生意,怕是就這麽給耽誤了,還有那二姨太,不知現在怎樣光景?正想著,才走到小秦淮邊,卻看見桃三娘站在那裏,她穿一身蓮青色的對襟衣衫、褶裙,手裏拿著個籃子,看見我照舊是笑容可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