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妒津 第六節(第2/3頁)

“說謊!”她湊到他面前,挽住他的胳膊,一手指著天上,“就算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會送我的,對不對?”

“我不可能拿到星星。”宋逸認真地說,“但我會為你試一試。就算最後什麽都拿不到,起碼你不會太遺憾。”

“別試啦,星星那麽高,把你摔死了,我上哪去找個哥哥回來。”春爐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搖著她的鈴鐺,“這個就夠了。”

這金鈴鐺,是她十五歲的生辰禮物。十年前的今天,她赤身裸體蜷縮在宋家的門口,那天大雨,她像一條狼狽的小魚,被拋棄到岸邊。

宋逸將她抱進了屋子,舉手之勞的救援,讓宋逸與他跛腳的老爹從此多了個沒有血緣的親人。收留她的當天,宋逸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村裏石橋邊上,冒出一座爐火熊熊的陶窯,一個白生生但看不清臉的小丫頭自那爐窯裏跳出來。那時正值春光三月,陽光照著那自己跑過來的小人兒,奇異的光彩像仙境裏的鳥兒在她身後扇動翅膀。

醒來,他便給她起了個名字,春爐。

五歲之前的記憶,空白,宋逸也曾想過有一天她若能回憶起家在何處,便送她回父母身邊。可隨著她年齡的增長,這念頭也漸漸淡了,一來,她說實在想不起來,二來,他已舍不得。

他與他爹都當這女娃是上天賜來的禮物,那麽好看,那麽聰明,教她識字,一遍足夠,她記性太好。最難得的,她對欣賞及制作陶器有一種天生的悟性,她在地上拿樹枝畫出的圖樣,經由宋逸燒制出來的器皿,往往是最先被人搶購一空的。有段時間,宋逸總是無法掌握好燒制的溫度,也是春爐從旁提議,才解決了問題。當時他十分驚奇於春爐在這方面的天分,問她為何能做到,春爐卻說她也不知道,就覺得應該是那樣罷了。

好幾次,宋逸對漸漸長大的春爐說,若你是男兒身,便能堂而皇之進工坊一展才華,不需多少時間,必然能成一代名匠,成就會在他之上。

可春爐卻說,她更喜歡送飯這差事。

“這麽熱的天,不是說了不用送飯來麽。”宋逸做完手裏的活計,鉆出來,把兩手胡亂擦幹凈,拉著春爐坐到裏窯爐最遠的樹下。

“我又不怕熱。”春爐把飯菜擺出來,“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跟虎頭村那個舒單一決高下。”

近日最惹人關注的事,便是自皇宮裏發出的那道征集令了。奉皇帝之命,李斯大人下令全國征召善於制陶的工坊及匠人,鑄造數量浩大的人俑及馬俑,無論官營還是私營工坊,皆以手藝論高低,一旦入選為禦用工匠,有封賞倒是其次,燒制出的作品能為帝王所用,這才是無上的榮耀與肯定。

石尤村的宋逸,虎頭村的舒單,兩個都是如今響當當的匠人,只是那舒單恃才傲物,歷來視宋逸為眼中釘。可笑的是,當年他未成名時,還曾巴巴地跑來石尤村向宋逸求教,宋逸自然將一手技藝無私教授,熟料他得了勢,不但將師父忘得一幹二凈,整天盤算的更是如何讓宋逸他們從他眼裏消失,從此只有虎頭村舒單領頭的工坊獨領風騷。

這次的征集令,由下往上,層層選拔,各村工坊都按要求制作人俑一個,送往縣衙供宮裏派來的官員審核評定,合格者再往上推舉。

眼看送選之日已迫在眉睫,虎頭村那邊早已忙成了一鍋粥,可宋逸卻不慌不忙,每天按部就班,一邊燒制人俑,一邊也不耽誤工坊裏的活計。

“我從未想過與舒單一爭高下。”他咬了一口饅頭,“如果他能入選,只說明他的技藝已在我之上,我還須磨練。禦用不禦用,倒是次要了。”

“姓舒的可不這麽想。”春爐撇撇嘴,“他就是想趁這次機會打敗你。若他贏了,咱們的工坊將來就很難有好日子了。”

他彈了彈春爐的額頭:“小家夥,你太多慮了。這些留給你哥哥去操心,你好好在家念書學女紅便是。眼看著就是大姑娘了,拿不起針提不起線,將來哪裏找婆家去?”

春爐傻笑:“那我就一輩子都在宋家,跟著哥哥。”

“傻丫頭,那怎麽可能。”他笑笑。

聞聽此言,春爐的小臉突然沉下來,撅嘴道:“除非你不想要我了,想把我扔了。”

“瞎想。”他拍拍她的腦袋,“我連燒壞的陶器都不舍得扔,何況你一個大活人。”

春爐這才破涕為笑,緊緊摟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