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2/3頁)

  一直到很久以後,路習之才知道,這名誇父並非來自於殤州,而是一直令人不可思議地蟄伏於越州和宛州交界處的北邙山中。盡管如此,在這一次令人震驚的追逐中,他仍然跨越了上千裏的路程,翻越北邙山,一路追到了宛州腹地,窮追不舍,並最終進入到人類的城市中。

  雖然這場追逐的起因、經過對於看客們而言都是一片混沌,但他們卻很清楚最後的結局。沒有一個誇父能在人類的地盤活下來,在這裏河絡會被強迫做苦工,羽人會被挑掉凝翅點做奴隸,鮫人會被剪掉控制方向的尾鰭作為觀賞品,但只有誇父,沒有任何活路。他們的力量太驚人,性格太堅韌,幾乎不可能被真正地征服,因此偶爾有受傷被俘的誇父,也只能安排進入角鬥場,讓他們在血腥的格鬥中失去生命。

  但眼前這個誇父不一樣,他的巨大超過了人類的承受範圍,何況又是如此具有攻擊性。在異族的地盤上,等待他的只有一死。在他的身後,無數追兵正在扯著嗓子吆喝著,只是沒有人敢於靠近,只能用弓弩射擊。那些足以穿透人體的強弓,卻僅僅能射穿這個誇父的表皮而已,他伸出手輕輕一扯,帶血的箭頭就連著箭杆一把一把地被扔到地上。

  “他幹嗎死追著那輛馬車不放,搶錢嗎?”茶博士不知什麽時候湊到路習之身邊,疑惑地問。路習之瞥他一眼,十分不屑:“你要是誇父,搶錢敢搶到宛州的城市裏來嗎?你有幾條命?要我看,多半是那輛馬車裏的人搶了他什麽東西,否則他不會那麽不要命的追到這兒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拉車的四匹駿馬中,終於有一匹無法承受長途奔逃的勞頓,前蹄一軟,跪倒在地。其他三匹馬卻仍在疾馳,轟隆一聲,馬車失去了平衡,倒翻在地。車夫踉踉蹌蹌地滾了出來,向著誇父跨出一步,似乎是想戰鬥,但略一猶豫,拖著一條傷腿趕忙逃開,也顧不得馬車裏的東西了。路習之發現,雖然受了傷,這個人的步履仍然矯健非常,不像一個尋常的馬車夫。

  誇父見到眼前的變故,腳下停頓了一下,隨即加快步伐沖了上去。此時幾匹馬還在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拖動著車輪已翻到側面的馬車向前磨蹭,而追兵們卻反而停下了腳步,不敢靠近。

  誇父大步上前,手中的樹幹掄起,砰的一聲,韁繩斷為兩截,當先的一匹馬在這巨力的打擊下,幾百斤重的軀體整個飛了出去。他扔下樹幹,就像是拔掉幾棵雜草一樣,扯斷了其余的韁繩,剩下幾匹馬不待他趕,撒腿狂奔而去。

  那匹被他擊飛的馬一頭撞進了路邊的茶鋪,撞翻了好幾張桌子,各種碎片混合著或溫或燙的茶水四散飛濺。兩名茶客猝不及防,被馬壓到了身下,在巨大的沖力下當場被壓斷了胸口的肋骨,口噴鮮血而亡。人們這才意識到了害怕,開始亂紛紛地逃命。

  “你說說這年頭有些人素質怎麽就這麽低!”路習之眼淚汪汪地說,“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趁亂偷別人錢袋!他要是不掏走我的錢袋,那會兒我就已經跑掉了,已經跑掉了就不會看見後面的事情了……”

  路習之有個毛病,喜歡看熱鬧,但以生命為代價去看異常熱鬧未免過於奢侈,所以他眼見著身邊的人都開溜了,自己也不甘、或者說不敢落後。然而剛跑出兩步,他覺得腰間有點異樣,似乎少了點什麽東西,伸手一摸,錢袋子已經不知所蹤,裏面大約有價值半個金銖的散碎銀錢。

  作為一個窮書生,半個金銖可是很長時期的飯費了,丟了不能不心痛。路習之當時並未意識到自己遭遇了竊賊,還以為是不慎掉落,趕忙回過身去,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中搜尋,哪裏能找得到?

  他憤怒地詛咒了兩句,無奈的站起身來,正準備繼續逃命,卻無意中眼睛往街心掃了一眼。這一眼看過去,他就呆住了,那一幕場景如同磁石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個誇父已經砸開了車廂,從散落在地上的木板可以看出,該車廂的板壁極為厚實,木材是堅硬的柚木,卻仍然輕易地被砸開。裝在車廂當中的東西暴露了出來。

  那是一塊冰,一整塊四四方方的冰塊,大小和一個貴族用的豪華棺材差不多。後來路習之始終存在的夏天的印象,就來自於冰塊上絲絲冒出的白氣,在一些偶然的場合,他曾見到過城中富貴人家在夏日享用的冰。

  ——上等的戰馬和特制的馬車,僅僅為了運送一塊冰?這個魔王駕臨一般的誇父,竟然是為了一塊冰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