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啞舍·象牙骰(第4/9頁)

不過,劉裕眯起了眼睛,沒有錯過謝晦從長長的衣袖中取出了手帕抹眼角,而那手帕之中分明包了生姜片……

劉裕的心情立刻跌倒了谷底,他仔細觀察,發現用此舉的人並不在少數,就連幾個皇子之中也有此作為的,年紀只有七歲的小兒子劉義季正被他的母妃抱在懷裏,而那女人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正不著痕跡地掐著劉義季的身體,強迫他哀哭出聲。

劉裕麻木地看著這一切,就連他最寵愛的、把皇位傳承給他的皇太子劉義符,也是在幹號,臉上沒有半點哀戚之色。而余下之子,有人即使在哭泣,哭的恐怕也是自己未知的命運,而並不是他這個不甚親密的父皇。

劉裕自嘲的笑了笑,目光落在了跪在第三位的劉義隆身上,後者雖並未哭出聲來那麽誇張,但臉上的悲戚誠然,眼角血紅,並無半分做作之色。劉裕忍不住開始回想記憶中的車兒,但卻當真沒有什麽印象。

他一生戎馬,走在刀尖之上,本就少有空閑時間,否則也不可能在四十歲之後才生兒子。而在他登基之後便越發忙碌,在皇帝這個位置上僅僅坐了三年時間。他和自己兒子們的相處時間著實少得可憐。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長大了,擁有自己的思想,再也不會用那種崇拜的目光看著他這個正在衰敗的皇帝了。

劉裕握緊了手中的象牙骰,喃喃自語道:“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場面嗎?這就是你想讓我反省的事情嗎?為了江山,我錯過了多少嗎?”

皇帝的葬禮是一連串很繁瑣的儀式,從秦漢厚葬到魏晉時期的薄葬風俗,劉裕的葬禮並沒有辦的多宏大。但到底也是一國之君的葬禮,一些古禮繼承漢制,五服之制,三年守喪、會葬等等。這些名目繁多的復雜禮儀規範嚴密的治喪程序,招魂、發喪、置靈座、點香燈、殯殮、治喪、居喪……一項一項地置辦下來,雖然有專門的官員負責,但也把滿朝文武累的夠嗆。不過因為劉裕登基的時候便已年近花甲,所以葬法,棺槨制度、封樹及隨葬品等這兩三年來也不斷地準備著,所以倒不至於手忙腳亂。‘慎重追遠’是儒家傳統的生死觀,劉裕雖然也沒有讀過什麽書,但他手下的那些大臣們很多都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葬禮辦得一絲不苟,雖然哀戚不夠,但足夠莊嚴肅穆。

參加自己的葬禮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會有這樣的經歷。劉裕穿著一身孝服,隱藏在人群中,所有所思地看著眾人的神態。當然,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是放在自己的兒子們身上。

當然,他的‘身份’已經被劉義隆介紹過了,他這些最多十幾歲的孩們,都沒有學會如何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除了最小的劉義季好奇地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他許久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或冷淡或漠然或鄙視的表情。

好吧,本來他的這些兒子們和他就不是很親近,又由於他們年紀不大,便被他紛紛派到各地分封為王,兄弟們之間許久未見,也談不上有什麽感情,頂多是點頭之交罷了。劉裕忽然覺得有些心冷,像那種一家人圍在圓桌前吃一頓團圓飯的情景,到底是多少年之前的陳舊記憶了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麻木地參加完自己的葬禮,也同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劉義符登上了皇位,劉裕暫居在劉義隆在都城建康的王府之中,每日所做的就是喝茶看風景。

因為劉裕奉行節儉,劉義隆的王府也沒有什麽奢華的布置,但這裏原本便是魏晉一個世家大族的宅院,所以清幽雅靜,倒別有一番景致。

劉裕悠閑地坐在涼亭中,毫無形象的掛在欄杆上,盯著被風吹起波瀾的水,有些無所事事的慵懶。

他就像是一個不停運轉了幾十年的轉輪,終於可以停下來時休息了,所以盡管有了年輕的身體,可是心境上卻一下子蒼老了起來。

此時天氣已經快要進入盛夏,花圃中的花朵們都競相開放,,枝頭綠意盎然,劉裕已臥床多日,這種美景多時未見,更是看得一陣入迷。

劉義隆遠遠地便看到那個便宜弟弟正對著池水發呆,不由得會心一笑。也幸虧這些天有人陪伴,他才不至於太過於難受。這座都城實在是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他的母妃、他的童年、他的父皇都在這裏一個接一個地逝去,而現在他決定,這回離去之後,再也不要回到這裏了,也許在荊州終老,是個不錯的決定。

但在這之前,劉義隆還是想要問問這個少年以後的打算,這些天之中,他也了解了這個少年除了他之外,再無任何可以依靠之人,這讓他非常不放心把他留在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