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骨鳴鏑(第2/11頁)

弩發射出去的箭簇會發出尖嘯聲,其聲勢威響如怒,故以此名其弩也。輕弩的射程要比弓弩近,但威力甚猛,還輕便,扣發快捷,精準性高,屬於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在鹹陽都禁止隨身攜帶出兵營。

“放心,懸刀附近的牙片很結實,不會脫手的。”青年上卿笑了笑,隨手擡起手弩,朝不遠處還未打掃的戰場射出了一箭。

懸刀被扳動,弓弦隨之脫離了鉤牙,帶動著箭矢勁射而出。

青年上卿所用的箭和其他人的也不同,箭簇簇鋒之後的簇挺是骨刺,上下各鉆了兩個孔,射出去的時候就會發出哨子一般的響聲。這種箭簇被稱之為鳴鏑,既能攻擊又能作報警之用。這也是剛剛啟用的試用品,一般是放哨的哨兵或者分頭行動時互相示警用的。

因為秦軍井然有序整軍肅靜,所以這一聲鳴鏑就極為明顯,在近處的士兵們都下意識地擡起頭,看著那呼嘯的箭簇從人群中穿過,正中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屍體。然後,那具匈奴屍體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慘叫出聲。

竟然是裝死!立刻有幾人沖上前去,制止了那人的自刎,帶到一邊拷問。

近處的士兵們都看得目瞪口呆,王離的喝罵聲也隨之響起。此人也是受了箭傷跌落馬下,但已心存死志,伺機在有人過來的時候暴起殺人,臨死前能多殺幾個是幾個。

經過這一遭,也不用王離如何喝罵,打掃戰場的人員越發小心了起來。

“這幫蠢貨!才幾年沒打仗,就安逸到這種地步!”王離恨恨地收了聲,在轉向青年上卿的時候,表情立刻柔和了下來,“阿羅太厲害了!居然看得出對方在裝死,而且還記得留活口,沒射中要害。”別看鳴鏑箭與普通的箭簇有區別,但可怕的殺傷力依舊存在,一樣可以殺人的。

青年上卿的神色微妙地僵硬了一下,有點心虛地摸了摸手弩的望山。之前提到的懸刀就是扳機,而望山則是弩機上的一個山形的瞄準器,他弩機上的望山和其他人的不一樣,是微調過的。所以即使瞄準了要害,射中的也都是其他部位。

也許那些士兵說得沒錯,他就是沒有沾染過鮮血的小綿羊,在戰場還妄想天真。

王離沒有注意到青年上卿的尷尬神色,他已經從親衛那邊要來了白帛和筆墨,遞了過去。

“別介意我讓你用這樣帶聲響的箭簇啊,你可是重點保護對象。話說這鳴鏑還是從匈奴那邊學來的,據說最初是冒頓(mòdú)王子所做,是為了在草原中互相示警呼喚所用。”

青年上卿的眉梢微挑,冒頓王子是頭曼單於的嫡長子,今年二十二歲,若繼任單於的話,就是他們秦軍數十年之後的勁敵。不過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匈奴人的單於首領是公推出來的,頭曼單於之後,誰能繼承單於之位,還是個未知之數。

“不過馬上就快要到五月了,匈奴人每年五月都在王庭龍城開祭祀大會,這些人還往這邊跑作甚?”匈奴每年都有三次祭祀集會,正月、五月和九月。五月的祭祀大會是最盛大的,因為草原正值水草豐美之際,只要有條件的部族,都會聚集在王庭的龍城祭天地、祖先和鬼神。雖說是祭天,但也會商討國家大計、交流部落感情,等同於中原人的正月過年一樣的重大節日。

王離眯了眯虎目,轉而開始說起這次與匈奴倉促的遭遇戰:“真是奇怪,而且這一隊匈奴騎兵要是從人數上來看,也太少了點,方向不對,也沒有帶遊帳,而且攜帶的幹糧也不夠,抵抗得也並不激烈,虛晃一招就逃了,並不像是來擾邊的。”

青年上卿一邊聽著王離敘說,一邊把他的話轉為書面語。這是他在扶蘇身邊最常做的事情,很快就簡明扼要地寫完了大概。

這時戰場也差不多清掃完畢,秦軍雖然損失不大,但其中有新兵,倉促之間難免有所傷亡。匈奴人喜歡在戰場上斬首,然後拎走頭顱,所以死亡的秦軍士兵有些都不得全屍,只能就地掩埋。有相熟的士兵見此慘狀都難掩悲憤之情,只能收撿其衣冠和隨身所帶的布囊,托人帶回家鄉立個衣冠冢。大部分士兵都不識字,所以都不佩戴軍牌,僅靠同鄉們互相記識。若是衣袍戰甲血跡太重,就只好拿走隨身的布囊。而匈奴人的屍首也都被秦軍斬下了頭顱,帶回去算軍功。

商鞅變法時就規定,只要士兵斬獲一個敵人軍官的首級,就可以獲得一級爵位、一處田宅和一個仆人。斬殺敵人軍官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也就越高。軍功總共有二十個等級,被俗稱為二十等爵。如果一個士兵在戰場斬獲了兩個敵人的首級,他的父母若是囚犯立刻就可以被釋放,如果他的妻和子是奴隸,也可以馬上變為平民。萬一他戰死沙場,他的功勞和勛爵也是可以傳到兒子頭上的。所以秦軍士兵上戰場並不僅僅是為國家而戰鬥,也是改變自身貧窮的命運,獲取榮華富貴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