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葬(第4/18頁)

對方既然假作械鬥,就是想引人上鉤。墟葬來時極為謹慎,此時更悄然取出羅盤,運轉四周靈氣,將藏身處變得模糊難辨。

又有一個身影電射而來,墟葬暗暗叫苦,來的竟是炎柳。他果然換了一件墨綠緞袍,像足了墟葬的喜好,卻更張揚地選了織金彩繡,月光下不時地折射光芒,活生生就是個移動的箭靶。

炎柳剛剛立定,就有數箭急射,墟葬暗罵一聲,藏得越發小心。炎柳一記冷哼,身如柳葉輕飄飄飛起,手中亮起幾道光影,叮咚作響,將暗箭全部擋下。

而後,有若實質的濃霧,厚重地朝炎柳蕩去。月光倏地消失,伸手不見五指,仿佛置身黑屋。墟葬知道不妙,對方竟能運轉天地陰氣,困住炎柳,這不是僅憑定力就能驅除。敵人用意甚是歹毒,黑霧迅速擴大,慢慢地侵蝕到墟葬立身之處,不知是連他的蹤跡也發現了,還是決意陷炎柳於絕境,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接近。

墟葬當下一擺羅盤,搜尋天地間渺渺若存的一縷陽氣,匯集其上,一寸寸驅散周身濃重的陰氣。耳畔似有旋風,急如電馳,厲如鬼嘯。墟葬知是對方接連出手,又聽得叮叮數聲,縱然目不能視,炎柳卻接得毫不含糊。

墟葬猛地一拍羅盤,仿佛打開了閘門,一道磅礴的陽氣沖天而出,像一支利箭直插炎柳。陽箭所經之處,迷霧全消,炎柳頓時看出端倪,朝暗處斜斜扔出一把飛刀。

有人撲通倒下。可對方攻勢依然未停,霧氣中透出一股森寒,炎柳打了個哆嗦,驟覺置身冰窟,陰寒之氣宛如毒刃,密密麻麻破空而來。墟葬暗道不妙,正待強自出手,一道耀眼的金光掠過,繼而又是一道紫色霞光,再一道青虹閃爍,呈鼎足之勢,將炎柳罩在裏面。

三道光芒如銀河星辰交錯,縱然雲寒露冷,被這至剛至陽的晶芒一沖,陰氣轉瞬間霧消雲散。

“啊!”夜空裏的慘叫格外刺耳,墟葬一驚,聽出不是炎柳的聲音,略略放心。

霧氣消散後,炎柳完好無損地摩挲小刀,清幽的寒光冷冽照人。另一邊,卻有個穿了雪色桂布的少女,紙娃娃一般飄出,朝炎柳招招手。

“多謝援手。”炎柳皺眉,半夜三更,就算被她救了,這丫頭的來歷也很可疑。

少女雪衣輕盈,飄然蕩來,笑眯眯沖炎柳說道:“舉手之勞,不必謝我。三龍派的人想害你,我偏不讓他們如意!你就跟我在身邊,只要聽我的,保你平安無事。”

炎柳把“三龍派”的名頭記在心裏,上上下下把少女端詳了一遍,“小丫頭,你有什麽本事保護我?”

少女指了自己,得意地道:“你應該聽說過布衣堂?我就是堂主之女,玉葉。聽說墟葬大師有難,特來援手。”

“你姐姐叫金枝?”炎柳隨口問。

“咦?你認得我們姐妹倆?”

“不,猜的。”炎柳撓頭,墟葬與人的恩怨糾葛,他理不清,也懶得管。誘人耳目即可,不能再纏上新的麻煩。

玉葉大大咧咧上前,像瑤台上走下的冰雪仙子,晶瑩的眼睛望著他,“走,去你找的館舍,你住了最大的一間,讓我也擠擠。”炎柳哭笑不得,這丫頭竟是一早就跟上他了。

“男女授受不親……”

“哎呀,江湖中人,哪來這麽啰嗦。”玉葉滿不在乎,一派天真憨態,“你挑的地方自有一等一的好風水,我們住在那裏,不怕有人偷襲。你別苦著臉呀……你怎麽忍心趕你的救命恩人?傳說墟葬大師最為多情,我看你一點不像。”

玉葉歡天喜地拖著炎柳的手,就似甩不掉的飛絮,沾衣不去。炎柳無奈,半夜裏無法打發她走開,只能隨她胡鬧。臨行,他有意無意往墟葬的藏身處瞥了一眼,作為江湖上頂尖的高手,加上洞悉墟葬的手段,炎柳隱約察覺到那裏有相熟的氣息。

墟葬一動不動,老僧入定,直至炎柳離開,也未現身。

過了良久,月夜裏有一聲輕嘆,一個黑衣人輕踩石板路,小心翼翼地去了。墟葬更加紋絲不動,仿佛坐化了也似,雙目卻始終跟隨那人的腳步,一聲聲去向遙遠處。

又過了好一陣,他才從暗處如磷火詭異地浮出,而後風搖身動,流電一般消失了。

西坎兒最大的宅子有十余間石屋,炎柳把玉葉安置在居中的一間,自己住在隔壁。他剛一入室,烏石屏風後轉出一人,周身如有雲氣纏繞,宛若碧玉楊柳,突然長在廳堂裏。

炎柳見慣墟葬的手段,目不斜視地擦身走過,倒上一杯醪漿,持杯仰頭飲了。

“我已經布下芥子乾坤遁,那個玉葉,聽不見我們說話。”墟葬澹然地說道,稀松平常的語氣,就像是尋常的告別,“你馬上回中原去,我自有法子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