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第5/19頁)

長生平素服用蜂蜜,制藥也要煉蜜為丸,隨身有此物,就把凝結了的蜜團取出。丹心大喜,在火上稍稍一烤,金黃色的蜂蜜滴在雞肉上,混了滋滋冒出的黃油,兌出誘人香氣。狐裘公子大樂,兩頰綻出小巧的酒窩,笑靨如瓊花吹香。

丹心斜睨長生一眼,兩人不動聲色地交換目光,心知這公子極不對勁。兩人一個煉器出神入化,贗品一看即知;一個易容透析百態,最善辨別真偽。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這狐裘公子十足是位小娘子。

丹心清清嗓子,悠然地哼起小調,如鶯啼雀喧,歌流水,唱紅英,狐裘公子越發沉醉,嗅著香氣,打著拍子,怡然如沐春風。

丹心目光一移。指甲邊,蔻丹紅跡。

長生眼神一飄。耳垂上,金鉤留痕。

兩人心照不宣地互示破綻,狐裘華衣,十指如蔥,工於箭術,身懷武功,這女子出身貴族,自小有好教養。攜帶的絲綢包裹看上去頗為實沉,似是遠遊,不帶扈從,可能是私自離家。懂得拾松枝燒烤野味,想來時常狩獵,或有私家牧場。

在北荒能有此家世的,只有寥寥幾國的皇親貴胄。

“成了!”丹心飛刀簌簌,醇香雪肉一片片落下,長生舉了一只銀盤接著。

狐裘公子笑逐顏開,歡喜不叠地接過,又瞅了丹心的竹筒眼饞。丹心大方遞過,同時也不和她客氣,把剩下的黑野雞對撕開來,與長生一人一半,捏在手裏大嚼。

狐裘公子抿嘴品嘗,渾不知她一顰一笑,讓兩人看盡芳菲。

“好酒!好肉!好手藝!”她舒心一嘆,凝視丹心,“你是廚子?”

長生差點咬到舌頭,在一旁偷笑。

“要不要把你烤來吃?”丹心拉下臉,小刀如銀蛇翻飛,手中的雞骨頓成兩支筷子。狐裘公子訝然扮了個鬼臉,伸手討來筷子,自顧自細品美味。

丹心得意地一笑,長生知他逞能,慢慢說道:“下回輪到我,不過,我只燒素食。”丹心咂嘴,煉器是體力活,他從小最愛肉食,一聽素食就沒了鬥藝的心思,惋惜長嘆。

三人酒足肉飽,又有篝火暖著,醺醺然忘了寒冷。

“喂,你們倆去哪裏?”狐裘公子好奇地問。

丹心揩了下滿手的油,拿出一卷輿圖,戳了半晌,手停在一處,“我們在這裏,往北走,到水骨雪山那一帶。”

“去那裏?有什麽好玩?”她輕皺秀眉,水潤朱唇微微噘著,那兩人簡直看不下去,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眼中的躍躍欲試。換誰替她改扮,都不會有這麽多的破綻,讓人失笑。

她從包裹裏抽出一份輿圖,隨即展顏,“咦,那裏有北荒最大的龍神壇,是祭祀龍神的地方!有趣有趣。好,我和你們一起去!”

長生笑容一滯,看她嬌生慣養、喜怒無常,是個不好伺候的主,怎麽就糾纏上來了呢?他拼命給丹心使眼色,想讓他說幾句話撇清,不想丹心看到那份輿圖,笑眯眯地說:“咦,公子這份圖很詳盡呀。”

“那是自然,我爹匯集十幾份圖重新繪制出來的,能不好麽?”

丹心看見香噴噴的黑野雞也沒流口水,此刻卻像老饕,要把羊皮卷一口吞掉。

“給我看看可好?”

狐裘公子一拋,穩當當落在丹心手裏,長生湊過去看,果然比驍馬幫給出的這份更細致精妙。兩人對這少女的身份也越發好奇。

“搶了輿圖就跑,還是帶上這個累贅?”丹心輕吐唇語,眼神飄忽。

長生瞪他一眼,努了努嘴,讓他看不遠處的一套亮銀弓箭。

“金釧指環,不是做樣子的,一看就是常年練弓箭。”長生擠眉弄眼對著口型。

弓箭下有幾只黃金指套,富貴氣中隱有鐵馬金戈的戰意,丹心打消了打劫的念頭,乖乖把水骨雪山和龍神壇附近的地理看個仔細。

還了輿圖,他借口喂馬,與長生回到前殿。風雪漸大,穿越兩殿竟濡濕了肩頭,回首看去,茫茫一片,狐裘公子的面目已然模糊。

“傳說那龍神壇在阿焉尼立國時就有了,這五百年起起伏伏,香火始終不斷,於夏國信奉的也是龍神。”丹心回憶雜書上的記載,印證玉圭上的言辭。

“我們去龍神壇?”

“不,去那裏幹嗎?五百年都沒人發現端倪,不會有線索。”丹心嘿嘿一笑,不舍地道,“她的輿圖可真好,龍神壇西去十五裏有座織金峰,我們的圖沒記載,卻與玉圭記載最相近,我想去看看。雪停了就出發,甩掉她。”

“其實你不會再去蒼堯對不對?”長生喉嚨發啞,苦笑連連,這回被丹心拖下水,再翻悔已是不及,“阿焉尼尋寶……哪裏是幾天能兜轉往返的?我居然會信你。”

丹心像頑童笑得無憂無慮,他愛不釋手地摸著玉圭,它是一把通往未知的鎖匙,而他就是毅然撲火的蛾,北歸的雁,要尋找夢中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