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第4/19頁)

長生暗暗叫苦,聽出丹心有逃離十師會之意,苦笑道:“我可以不去麽?”

“難得你和我知己,送一場富貴給你。”丹心眉眼盡是得意,“你附耳過來。”

長生無奈,聽他說道:“記得那枚阿焉尼的玉圭嗎?通天城,黃金宮,我終於知道在哪裏。”

這是北荒古老相傳的故事,傳說阿焉尼皇城名曰“通天”,高聳入雲,皇宮為純金打造,明耀萬裏。自從通天城被黃沙遮蔽後,無數人在北荒尋覓探寶,想找到阿焉尼皇城的所在,可高山漠漠,荒林莽莽,五百年來依舊石沉大海,淹沒在呼嘯的北風中。

丹心竟說知道通天城的下落,縱然長生心如止水,也要微起波瀾。紫府裏有不少源自北荒的器物,最華美精致的金器無不傳自阿焉尼,工藝難以超越,令他對這個古國心懷景仰。他察言觀色,見丹心心意已決,躊躇道:“丹眉大師若是怪罪下來……”

“不怕,就說是我拐帶你。你不去,我就一個人獨闖,可憐我初次到北荒,要是迷路……唉……不如你陪我,彼此有個伴,我爹就不會太擔心。再說,我們去通天城,繞路幾天而已,不會追不上。”

“事關重大,為何不和丹眉大師說清楚?”

丹心斜睨他一眼,“八字沒一撇,我爹那麽老成持重的人,不會信我。你也知道,十師會上,大家要拿出絕活,我不可能超越我爹,只有獨辟蹊徑行此險招。”

“若是找不到通天城呢?”

丹心嘿嘿一笑,“正好溜之大吉。你以為我稀罕當煉器師?”

他算計得極好,步步為營,長生細思,還是看住他為宜,乖乖摞了行李,隨他駕馬出城,連與卓伊勒道別的工夫都沒有。

北城門內,長生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在乞討,一拉韁繩,下馬遞上一些碎銀。丹心催促他快行,長生皺眉道:“他驟得錢財,我要指點兩句,免他反遭災禍。”便在少年耳邊說了幾句。丹心無奈,也丟出一把散錢,靜靜在馬上候著。

長生指點完那少年,與丹心一路疾馳而去。

沒多久下起細雪,漫天銀絲,大風卷得雙眼迷茫。丹心仰頭大笑,卻是快活無比,在馬上歡蹦亂跳像個孩童。他一身朱紅大氅,招搖飄蕩在雪中,紅彤彤一團火雲似的,長生跟在後面,心情奇妙。

這少年名列十師,毫無持重端莊之色,跳脫風趣,屢有妙想。長生和他一起,亦有了童心,忘了不告而別的不恭,忘了前途未蔔的迷茫,聽風聆雪,把冰冷天化作繞指柔。有多久不曾這樣肆意妄為了呢?長生隱約想起少爺,逾越世俗規矩,逍遙縱橫天地,這少年身上亦有赤子心,如透明的雪花,晶瑩澄澈。

如此行了小半時辰,終耐不得寒冷,即使穿了避風雪的琥珀衫,依舊手腳凍麻。加上駿馬滑蹄,兩騎越走越慢,長生左右四顧,大聲叫道:“那裏有個神廟,進去歇歇腳?”

丹心極目望去,破舊的兩三間廟舍,歪歪斜斜,門前有一個祭祀風伯的神壇。兩人挨到廟前下馬,丹心沖進廟中,又殺出來在神壇前拜了拜,長生微微一笑,朝那神像也行了一禮。

前殿廟門大開,風雪淹濕了地面,丹心牽馬入內,說了聲“罪過”,把廟門掩上。天地一下子靜了,雪花打旋飄落,沒有了肅殺的意味。

長生笑容一收,“有香氣……不對,有人!”兩人轉到後殿,一堆松枝架了黑野雞,正熊熊燒著。篝火後立了一個狐裘公子,粉妝玉琢,不停地翻動松枝苦熬火候。

“哎呀,燒過頭了!”丹心嚷嚷著,蹦了出去。

“什麽人?”那狐裘公子聞言一驚,退開兩步,用松枝上的黑野雞指著他,一股焦香順了寒風飄出。

丹心使勁嗅了嗅,大嘆:“可惜大好的一只雞!”

那狐裘公子面色瑩瑩,撲哧一笑,如梨花吐艷,傲視風雪。丹心呆了一呆,心想,瞧這細皮嫩肉的模樣,就不是做廚子的命。他袖下一閃,左手炫出一把小刀,伸手道:“拿來!”

那狐裘公子微怒,腳下一劃,擺了一個架勢,“想劫財?先問問我手中——”他看了一眼黑野雞,不能丟了氣勢,“這只鳳!”

丹心沒好氣地看向長生。長生朝那公子拱手,笑得春風化雨,“這位兄台,我家小哥是想幫你烤雞。”

“哦。”那狐裘公子失笑一聲,眉目變得婉轉柔和,看到黑野雞焦色一片,嘆氣道,“唉,手藝不精,讓兩位見笑。”把樹枝遞了過去。

丹心接過,小刀飛旋,刀影亮如閃電,兩三下削去焦皮,露出酥香滴油的熟肉。狐裘公子眼波流轉,笑吟吟看他調弄。丹心掏出一管竹筒,灑了酒在肉上,“若再加上蜜糖,怕神仙也要搶,可惜,可惜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