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顏(第5/29頁)

一個巫女,被安排了做一場戲,銀貨兩訖,這段緣就結束了。可他竟真的立她為後,仿佛她真的是蒙索那的公主。思及舊事,桫欏始終如夢似幻,北荒諸國太多公主郡主,哪一個都是更好的選擇。

尋常女子問這般言語,無非要男人捶胸頓足表白心聲,千姿卻知她要一句真話。

“桫欏,人生太短了。”千姿深眸瑩瑩,如燈火照亮一室暗塵,“說實在的,我不懂男女情愛,我志在千裏,沒工夫費那心思。更何況,論容貌,比我娘美的女子不多,比我美的人更少,我很難對誰動心。”

桫欏忍不住一笑,依稀聽懂他要說什麽。

“論聰慧靈秀,有你足矣,除你之外,誰能完全明白我的心?我懶得猜人心思,也不會有閑情寵幸太多人,其實你早知我在想什麽,你只是想我親口說出來。”

桫欏難為情地移開目光,有些愧疚,卻很滿足。

“看在孩子的分上,這次就不罰你了。”千姿拍拍愛妻的小腹,出神地道,“怎麽還是沒動靜,是不是這一場鬧,被嚇到了?”

“不會,你的孩子,怎會如此膽小?”桫欏抿唇一笑,忽然什麽也不怕了。就算他多娶幾個聯姻和親的女子,就算他忙得成日不見人影,她心底裏已留下一筆濃郁春色,鮮妍得塗抹不開。

千姿含笑搖頭,他並不很明白女人,卻知不時哄桫欏開心,是不錯的主意,尤其讓孩子感受到爹娘的愛,長大了不會像他小時那樣無依。

“盛典將至,這幾日禮儀繁瑣,你要好好歇息,不要生那些無謂的心思。等孩子出世後,我將巡視北荒諸國,到時你與我同去,共遊這如畫江山。”生於帝王之家,直到此刻,方有了一絲親情的眷戀,於他,不是不感激的。

執手相握,溫熱的手交纏起此生的命運,就這樣互相交托一生。

這日午後,天淵庭來了一位貴客,平日遇事舉重若輕的長生,難得慌張如臨大敵,躲在屋子裏收拾顏面衣飾,似新嫁娘般羞澀。紫顏便在長生的缺席下出去迎客,遙遙望見一個麗人翠黛靈眸,踏碎春日如水的光影,仙骨珊珊地走來。

如此容顏,誰也不信她竟是一個盲人。

“長生很快就到,且寬坐片刻。”紫顏凝視著她,腦海泛起靈羽浮光的片段,想象她於黑暗之中如何妙手奪天,偷取造化。

“不急,和先生說說話也是好的。”她側耳說道,歪頭的樣子嬌俏可喜。紫顏心頭一片寧靜,長生念念不忘的女子,果然有種難言的好。

照浪穿了一襲大紅織衣,軒眉朗目,陪在鏡心身邊,煞是招搖。他不合時宜地插嘴道:“兩位巔峰相聚,真是一大美事!我竟迫不及待想看你們較量了。”

紫顏斜睨他一眼,搖頭道:“有你這大俗人在,誰耐煩折騰?”照浪不以為然,“你可是怕我偷學了你的本事?易容一道,你和鏡心足讓人心生絕望,我不會再班門弄斧。”紫顏不依不饒地嗤笑道:“你去,別杵在這兒惹人厭,回頭叫側側看見,或是螢火、元闕來走動,見了你又要生氣。”

照浪來時興致頗高,被紫顏三言兩語說得心煩,不由惱怒起來。

“索性我一並砍了他們,這才是生死仇家的模樣!”

紫顏原是隨口趕他走,見他當了真,鏡心又是一臉疑惑,也不想多說,只伸手來攙鏡心,“我們不在這裏閑站,進去說話。”鏡心朝照浪點了點頭,任紫顏牽引入屋。

院子裏杜鵑開得正艷,一朵朵好似紅綃朱衣的美人,俏皮地對鏡抹著胭脂。照浪望了一見如故的兩人,只覺這氣氛與自己格格不入,紫顏又冷淡如斯,心下老大一陣不痛快。

“罷了,我不留下看你白眼。”照浪哼了一聲,徑自轉身往外。

側側去隔壁尋青鸞談繡院的事去了,兩人有心改良織機,青鸞在夙夜相助下造了實物,側側則用歷年繪制的多幅圖紙,兩相對照了來看,別有一番熱鬧。紫顏為見鏡心不能走開,特意托側側帶了當日在馬車上用羅睺蠶絲繡的絲衣拿去,請青鸞品評。

此刻紫顏居住的庭院裏難得靜如幽澗,只有更漏徐徐在嗚咽。他引了鏡心坐定,奉上茶水,燃了熏香,這才笑問:“令師一向可好?”

鏡心微微詫異,不曾聽說過這層淵源,“先生認識家師?”紫顏沉吟道:“師父提過海外有位驚才絕艷的易容師,曾與他以丹青較量易容術,不知是不是尊師?”

鏡心想了想,皓齒微露,春風吹雪似的一笑。

“應該是家師,她提到過這件事呢。當時未曾詢問令師姓名,事後繪下對方容貌,可惜我無法得見,只能聽師父言說。”

紫顏聽長生說過她以人心成相的神技,知她必定對沉香子有所了解,細想與兩代人的淵源,不覺生出親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