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十樣蠻箋紋錯綺(第2/3頁)

又要文藝了,打住。和修煉易容術一樣,我相信把一件事做好的訣竅都是“無他,但手熟爾”。小說是遺憾的藝術,無論如何書寫,成稿後都不能達到自我期待的完美,在修訂前四卷的時候,我發現了當初種種幼稚與疏漏,這次再版已經盡力彌補,卻依然猶存缺憾。心裏念叨著“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可我清楚地知道,在這碎片化的時代,我們可以拿起手機刷微博一天都不放下,卻很難從頭到尾把一部書一口氣看完,更不要說,做到我期望的,我所有作品值得你再讀上一回。

很殘酷也很現實。盡管有不少讀者告訴我,他/她們把《魅生》看了很多遍,最多的一位說讀了二十遍,我聽了汗流浹背。我對《魅生》的熟悉恐怕趕不上很多讀者,從接受理論的角度來說,是你們豐富完善了這部作品。書中所寫的易容師乃至十師種種,畢竟是小說家言,因我一向酷好奇詭,多有向壁虛構的地方。有讀者卻因厚愛《魅生》,高考選擇了中醫、調香等專業,有讀者去學刺繡與風水,有讀者為《魅生》進行角色扮演,制作音樂視頻、廣播劇和主題曲……我很想把《十師卷》獻給這些大膽追逐夢想的孩子,你們讓我不得不欽佩贊嘆,希望這些職業和愛好,能持久散發魅力,讓人生真正地豐盈起來。

我想起少年讀書時,常會在夜晚關掉燈,讓心愛歌手的音樂彌散在黑夜裏。在繁重課業中掙紮的我,時常依靠歌詞曲調聲線裏流轉的溫情不斷激勵自己。如今,我感激且幸運地擁有一些願意讀我文字的讀者,當他/她們從《魅生》中讀出自強不息的勵志,從中汲取力量,我既欣慰也惶恐。在情緒低落的時候,我也從讀者這裏得到前行的動力,每句贊美或激勵的話,對我而言都是美妙的興奮劑。所以作者與讀者,其實在彼此燃光取暖,就像譚詠麟在今年的新歌《一點光》裏所唱:“前面或許就是懸崖,仍然活得相當痛快,能陪伴所愛這刻不太壞。你手中一點光送我,逃離在黑夜被長埋,頭頂天的我不怕失敗。”我慶幸自己的作品,能成為你們生活中的一塊瓦石,一星色彩,一片背景,多出這一點點的不同,這就是自我滿足的成就感了吧。

五卷六本的《魅生》至此超過百萬字,成為我目前最長的一部作品,清晰看見這七年來行走的痕跡。短時間看來,它是我的代表作,但我深信將來回首時,它只是我踏上嶄新世界的一個起點。從小學二年級讀《西遊記》《封神演義》,四年級讀金古梁溫,六年級讀《蜀山奇俠傳》,我沉迷在瑰麗的東方幻想世界裏,而《魅生》依稀勾勒出我想象中傳統文化美麗的一面,看虛構的歷史在這些細節中栩栩如生地幻化出現,就有一種感動。哪怕你我老去,書中的人物依舊翩然鮮活,連時光也無法把他們擊敗,這大概是我不斷書寫的意義。

至於初版後記提到的《夙夜傳》,咳咳,好像到了應該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刻。它是我期望值最高的一部作品,構思在筆記本上寫了很多,越是這樣,越是不敢動筆,歷年積欠的其他未完成的“大坑”尚有不少,變成養精蓄銳再慢慢地準備完成它。好在我會專職寫作一段較長的時間,如果“挖坑獸”不來搗亂增添“新坑”,以前積存下來這些“坑”會陸續被填平。年底與《魅生》同時出版的作品還有《九州·天光雲影》和《明日歌·鳳凰於飛》,多個系列同時緩慢進行中。假如《魅生》是千色絲線織成的華麗緙絲,《天光雲影》就是朔風席卷下,一支明如霜雪的羽箭,明日歌系列則是江山萬裏的一幅水墨長卷。而《夙夜傳》,我想象它是一座真珠舍利寶幢,布滿水晶、瑪瑙、琥珀、珍珠、檀香木、金、銀七寶,裏面供奉的九顆舍利子——那是九世修道的夙夜。且容我耐心雕琢這件珍寶,它誕生得越晚,匠人的技藝越是成熟,缺憾也就越少。《魅生》寫下第一章時,我並不知道後面會敷衍出怎樣的故事,胤祥說得很對,這是一個逐漸外推的敘事過程。作為長篇這無疑是相當冒險的寫法,我在漸漸嘗試為《夙夜傳》列大綱和寫設定,每次依靠拍腦袋的直覺,很難恰到好處地打磨好長篇的結構。

我不想重復自己,不同作品就像一個個孩子,會有各自的性格特色,期待《魅生》體例出現在其他作品中的讀者也許會失望,但有興趣還原一個完整楚惜刀風格的讀者,或許會有別樣的驚喜。對寫作,我越來越懷有敬畏之心,它與很多技藝一樣易學難精。蘇軾說“作文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宋史》稱他“雖嬉笑怒罵之辭,皆可書而誦之”。這自在境界於我如海市蜃樓,此後踏馬揚鞭,朝了這理想前進,沿途苦樂風光,會化作一個個故事,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