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媚花奴

〔一〕

沫兒微微睜眼看了看明亮的窗戶,翻了個身繼續睡,門外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敲門聲。隨後文清輕輕推開門,低聲道:“沫兒,沫兒,你醒了沒?”

沫兒一動不動,故意發出輕微的鼾聲。

文清無奈,只好轉身下樓。婉娘上樓去拿香料,見狀悄聲笑道:“看我的。”哐當一聲推開房門,對著裏面叫道:“文清,讓沫兒多睡會兒。剩下的牛肉湯你全喝了吧,還有薄餅,剩下的牛肉,配上香菜大蔥什麽的,趁熱才好喝。”

沫兒一骨碌爬了起來,似乎聞到了鮮牛肉的香味。看著婉娘狡黠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裝模作樣揉了揉眼睛,道:“今天還要做香粉呢。不睡了。”

婉娘斜眼看著他,道:“我不喜歡小孩子撒謊。”

沫兒朝她做個鬼臉,哼哼道:“我要喝牛肉湯!”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拉著文清就往樓下沖。

原來昨晚下了雪,天地一片潔白。沫兒只惦記著不要將牛肉湯放冷了,胡亂抹了一把臉,沖進廚房喜滋滋搓手叫道:“湯呢?薄餅呢?我要多放牛肉,多放香菜。”

黃三莫名其妙地看著沫兒。文清急道:“沒……沒……”

婉娘跟著後面,悠然自得道:“今天早上沒買牛肉湯。”

桌子上只有幾個水煎包,還有熬好的八寶粥。空氣裏根本沒有牛肉湯的香味。沫兒抓起一個焦黃的包子,惱道:“臭文清!死文清!那你一大早叫我做什麽?”

文清囁嚅道:“我又沒說有牛肉湯……我叫你起來看下雪呢。”

鵝毛大的雪花飄飄揚揚,從天空盤旋著落下來。沫兒歡呼起來,指揮文清:“快,快拿鏡子來!”狼吞虎咽地吃了五個水煎包,便一頭紮進了雪地裏。兩人每人拿一個鏡子,對著四處查看,不時歡呼追逐一番。

原來他兩個在找冬季之花——鏡雪。那日婉娘收到布偶人送來的萬年鏡雪時曾經講過,可趁大雪紛飛之事,從鏡中觀察到鏡雪的蹤跡,兩人一直惦記著。

可惜這鏡雪實在太難采集。往往在鏡中看到一朵閃著七彩光華、與眾不同的,一回頭它已經混入普通雪花中難以分辨,或者好不容易找到一朵落在手心,尚未看清,它已經化做一滴清水,弄得文清和沫兒懊喪不已。

折騰了一個早上,兩個人的鞋子全濕了。婉娘罵道:“我今年不做白玉膏,凍壞了小蹄子可別哭!”

沫兒緊張地盯著鏡子,並用眼睛的余光留意對應的雪花,屏住呼吸道:“就要抓到了!”好像唯恐說話大聲嚇跑了鏡雪似的。連文清也發狠道:“非要抓一朵才行。”

婉娘苦笑,扭身上樓,過會兒下來,叫道:“兩個小東西過來!”將手裏一塊黑色的東西遞過來,道:“用這個試試。”

這塊東西看上去毫不起眼,就是一塊黑色粗糙石頭,上面布滿了針孔一樣的小洞,不過雕刻成了鏡子模樣。中間橢圓形,打磨的十分光滑;周圍雕刻著飛雪梅花圖,花朵之間錯落有致,繁簡相宜,周邊殘留的些微黃白色石紋被十分巧妙地設計成了梅樹上的雪,枝幹部分正好做成了手柄。花樹、飛雪與整塊石頭渾然天成,甚為古樸幽雅。

雪越下越大,地下的積雪很快沒過腳面,踩起來嘎吱嘎吱響。文清頭上眉毛都掛滿了雪,活像一個小老頭兒,沫兒指著他又跳又笑,叫:“文清老爺爺!”

文清十分配合地佝僂起身子,摸摸沫兒的頭,笑眯眯回一句:“好孩子!”兩人瘋了一般上躥下跳,團了雪團相互對打,衣服濕了,雙手通紅,也不管不顧。

婉娘氣急敗壞道:“過會兒誰要叫著冷,我剁了他的手指頭!”丟了石鏡在窗台上,自己進了屋。

兩人瘋的夠了,才又開始找鏡雪。沫兒拿著石鏡四處亂照,道:“這個根本就不是鏡子,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

文清朝石鏡哈了口氣,拉起衣袖擦了擦。石鏡仍是黑黝黝的,一點反光也不見。兩人正在擺弄,文清突然把衣袖放在鼻子下猛嗅,連聲道:“好香!好香!”

一股清雅的幽香,若隱若現,兩人仿佛站在皚皚白雪中的紅梅樹下,暗香浮動,清冽靜寂。沫兒低頭看著手裏的石鏡,嘟噥道:“難道是這個黑色石頭的香味?”

湊近了聞,果然有股梅花的幽香。文清傻笑道:“我就覺得這不是一般的石頭。”

沫兒大喜,道:“我們多抓些鏡雪來。”站在雪地空曠處,對著鏡子一動不動。文清靈機一動,道:“你拿石鏡,我拿銅鏡,剛好可以看到。”

果然,從文清的銅鏡中,能夠看到泛著異彩的鏡雪翩翩飛來,沫兒便用石鏡慢慢接著。這石鏡似乎能夠吸引鏡雪,常常有他處的鏡雪隨風而至。不足一炷香功夫,石鏡中間便落滿了鏡雪,晶瑩剔透,微微反射藍光,儼然一副美輪美奐的圖案。兩人不出聲地驚嘆,唯恐呵出熱氣弄化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