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6頁)

“在最後一個雕塑那兒往左。”我說。瑞奇踩下油門,我們沿著街道顛簸而去。在經過不知道是第四棟還是第五棟房子時,我們看見一個老頭站在草坪上。他的腦袋光禿禿的,像個雞蛋,身披浴袍,腳穿拖鞋,正在給及踝的草坪澆水。他身後的房子也是漆黑一片,門窗緊閉。我轉過身看他時,剛巧他也在回頭看著我——他的眼珠全部是白色的,我心裏吃了一驚,因為波特曼爺爺從沒說過他有個瞎眼的鄰居。

街道盡頭種著一排松樹。在那裏,瑞奇向左急轉彎,“維多利亞皇冠”駛進了爺爺院子裏的車道。他熄滅發動機,從車子裏鉆出來,踢開我身邊的車門。我們穿過草叢,進入走廊。

我按下門鈴,等著爺爺開門。遠處傳來一陣狗吠,蒼茫的夜色顯得越發寂寥。

我想,難道是門鈴壞了嗎?於是捶幾下門,依然無人應答。我們就這樣等著。小飛蟲很快把我們包圍起來,瑞奇對它們一陣猛拍。

“他可能出門了,”瑞奇咧嘴笑著說,“太熱了。”

“我們說幾句笑話吧。”我說,“在夜裏,他的槍法可比咱倆好多了。這裏到處都是風韻猶存的寡婦。”為了放松緊張的神經,我開了一個黃色玩笑,這裏的安靜讓我有些不安。

我在灌木叢中的某個隱秘處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一把備用的大門鑰匙,對瑞奇說:“你在這兒等著。”

“可是,為什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鬼地方?”

“因為你看上去像個二流子,還披著一頭綠色的頭發。我爺爺可不認識你,何況他帶著好幾把槍。”

瑞奇聳聳肩,又點燃一支煙。他走進草叢,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我打開大門,走進屋子。

盡管只有微弱的光亮,也可以斷定屋子裏一片狼藉,似乎剛被小偷洗劫過。書架上和櫃子裏空空如也,曾經整齊地排列在書架上的《讀者文摘》散落在地上,東一本西一本。沙發墊和椅子被翻了個底朝天。冰箱和冷櫃的門敞開著,曾經儲存在裏面的食物被扔在地上,地毯上出現一條條小水坑。

波特曼爺爺真的精神失常了,我的心徹底涼了。我叫他的名字,沒有人應答。

我打開燈,對所有的房間逐一檢查,搜尋著任何可能會被一個患有被害妄想症的老人用做藏身之地的角落:家具後、閣樓上的夾板中、車庫的作業台下,甚至包括他用來陳列槍支的櫃子——櫃子還是鎖著的,手柄布滿劃痕,那是爺爺試圖開門時留下的痕跡。屋外的門廊上生長著幾株雜草,在暗夜的微風中不停搖擺。我跪在地上,檢查藤椅底下,看能不能發現點兒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個東西正閃閃發光。

紗門外的草叢中遺落著一個打開的手電筒,光束指向後院。後院裏生長著野生的齒葉蒲葵和矮棕櫚。在環形村莊和鄰近的世紀叢林之間一英裏的區域裏,到處都是這樣的樹木,據說裏面蚖蛇遍地,浣熊出沒,野豬橫行。

我腦海裏閃現出一副畫面:精神失常的爺爺穿著浴袍在叢林裏四處亂轉,嘴裏喃喃自語。一種可怕的感覺吞噬了我。最近,每隔幾個星期就會出現老人不慎跌入池塘被鱷魚活生生吞下的報道。爺爺的精神狀況,很容易讓人產生最壞的想象。

我喊瑞奇,他很快過來了,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很快發現了一些新痕跡——紗門上有一道細長的不規則的口子。他說:“這條縫很大,可能是被野豬咬的,也可能是被山貓撓的。草叢中可能會留下它們的腳印。”

附近傳來一陣更兇猛的狗吠,我們都吃了一驚,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有可能是狗!”我說。

這時,各個方向都傳來狗叫聲,它們此起彼伏,越來越兇猛。

“有可能,”瑞奇點點頭,“車上有一支點二二小口徑步槍,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拿。”說完,他離開了。

狗吠剛剛停下,夜蟲又聒噪起來。蟲子們像是在比賽,聲音嘈雜刺耳。天雖然黑下來了,但沒有一絲微風,比白天還熱。這讓我汗流浹背。

我拿起手電筒,對著樹叢掃了掃。我確信爺爺就在裏面,但他在哪個角落呢?我和瑞奇都不是跟蹤器,對此無從知曉。但是,我似乎被什麽東西指引著,或許是加速的心跳,又或許是不知從哪兒發出的細微聲響。那一刻,我不能再等。我鉆進灌木叢,像一只獵犬,開始四處尋找爺爺的蹤跡。

在佛羅裏達州的樹林中,人們很難真正跑動起來,因為樹林裏到處是粗大的蒲葵刺,布滿荊棘的藤蔓。我叫著爺爺的名字,拿手電筒四處掃射。突然,角落裏一個閃光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走上前去仔細看了,才發現是幾年前被我扔掉的足球,已經發白、空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