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拔那瑞(第6/7頁)

“一定是薩普利告訴你去哪兒找的。”

其它村民一聽這個嘲諷傑作,一致哈哈哈瞎起哄。

“薩普利就是那個紅發男子?”

“是那個瘋子。你今天早上拜訪過他娘。”

“我是去尋找巫師。”這位巫師說。

皮包骨男人座位最靠近雀鷹,他朝黑裏吐口水,說:“找了做什麽?”

“我以為可以發現我要尋找的究竟。”

“一般人都是為了絲綢才來洛拔那瑞,”村長說:“他們不會來這裏找礦石,也不會來這裏找魔法、找揮動手臂外加嘰哩咕嚕等等那些術士把戲。殷實百姓在這裏安居,而且只幹殷實活兒。”

“說得對,他說得對。”其它人眾口齊聲。

“所以我們不希望與我們不同的人到這島上來。外地人來這裏,只會到處窺探,打聽我們的商情。”

“說得對,他說得對。”又是眾口齊聲。

“要是能碰到不瘋的術士,我們自會安排他到染工坊去幹正經事。偏偏他們都不曉得怎麽幹正經事。”

“要是有正經事可做,他們可能會做。”雀鷹說:“你們的染工坊都鬧空城,樹園也沒人照料,倉庫的絲綢都是很多年前紡織的。你們洛拔那瑞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我們照料自己的事業。”村長沖口道,但那個皮包骨男人激動地插嘴說:“告訴我們,為什麽商船都不來?霍特鎮的人都幹什麽去了?是因為我們的產品差嗎?——”他的話被大家生氣地否定。現場叫嚷成一團,甚至激動得站起來跳腳。村長揮拳到雀鷹臉上,另一村民拔出刀子。大夥兒的情緒已呈狂亂激忿。亞刃立刻起身,望向雀鷹,期待他會突然站起來發射法術光,用他的力量把眾人變成啞口不能言。但他沒有,依舊坐著,看看這個人、看看那個人,靜聽大家的威嚇。慢慢地,村民安靜下來,正如剛才無法繼續歡樂一樣,現在也無法繼續憤怒了。刀子入鞘,威嚇轉為譏嘲,並開始陸續散去,如同狗群打完狗架離開:有的大搖大擺,有的悄悄潛逃。

剩下他們兩人時,雀鷹才起身,步入旅店,拿起門邊的水壇喝了一大口水。“走吧,孩子,”他說:“我受夠了。”

“去船上?”

“噯。”他擺了兩塊商旅用的銀兩在窗欞上,付清住宿費用,拎起簡便的衣物旅袋。亞刃疲倦想睡了,但他四下瞧瞧這家旅店的這個房間,窒悶陰森,都怪屋椽上那些騷動的蝙蝠。他想起昨天夜裏在這房間內的情況,便心甘情願跟隨雀鷹離開了。

兩人一同走下叟撒拉一條幽黑街道時,他想到,現在離開,準讓那個瘋子撲個空。誰知,他們來到港口時,那瘋子已在碼頭等候。

“你來啦。”法師說:“要是想一起走,就上船吧。”

薩普利不發一語便步入船內,蹲在船桅邊,宛如一條邋遢狗。亞刃見狀抗議:“大師!”

雀鷹回頭,兩人在船上邊的碼頭面對面。

“他們這島上的人都瘋了,我以為您可沒瘋,為什麽帶他走呢?”

“讓他當向導呀。”

“向導?去找更多瘋子嗎?還是想要淹死、想要背後被捅一刀?”

“是去找死沒錯,至於遵循哪條路,我倒不曉得。”

亞刃語帶忿懟,而雀鷹雖然平靜回答,聲音卻有股烈勁。亞刃不慣被人質疑,但自從下午正路上曾想對付這個瘋子,以期保護大法師開始,他就明白,他的保護多麽沒有效用、多麽沒有必要。這一來,他不但感覺辛酸,而早上那股忠心奉獻的激昂之情,也因而糟蹋、虛擲了。他不能保護雀鷹,他不容許做任何決定還不打緊;他甚至也不能,或者也不容許了解這次追尋的性質。他只不過被當成小孩,拉來參與這項追尋罷了。但他不是小孩啊。

“大師,我不跟您爭論,”他盡可能冷靜地說話:“但這……這實在沒有道理呀!”

“這的確是用全部道理都講不通。我們要去的地方,‘道理’不會帶我們去。那麽,你要來,還是不來?”

淚水與忿怒迸進亞刃眼裏。“我說過我願與您同行,為您效勞。我不食言。”

“那就好,”法師淡然道,而且好像意欲轉身離開,但他又一次面向亞刃。“我需要你,亞刃,你也需要我。為什麽你需要我,讓我現在告訴你。我相信,我們要去的這條路,就是你要走的路。理由倒不在於服從或忠誠之類的事,而是因為在你見到我之前,在你涉足柔克學院之前,在你由英拉德島出航之前,它就已擺明是你要走的路了。現在你已經不能回頭了。”

他的聲音沒有變柔和,亞刃也以同樣的淡然口氣回答:“我為什麽要回頭?又沒有船,而且是在世界的這個邊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