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鷹(第2/6頁)

恬娜坐著思索,深陷其中。終於她說道:“他們將自己隔絕起來。”

“哎,巫師必須如此。”

“但你沒有。”

“我?我只是個老女巫啊,親愛的。”

“多老?”

一分鐘後,蘑絲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帶著一絲笑意:“老到不會去惹麻煩了。”

“但你說過……你未曾禁欲。”

“那是什麽意思,親愛的?”

“像巫師那樣。”

“喔,沒有。沒有,沒有!沒什麽值得看的,但我知道怎麽看他們……那不是巫術,你知道,親愛的,你知道我在說啥……拋個眼色,然後男人一定會過來,就像烏鴉一定會呀呀叫一樣。可能一天、兩天,或二天後,他會來我這兒,‘我家狗兒需要治病’、‘我需要草藥茶給我奶奶喝’,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麽,如果我夠喜歡他們,他們說不定可以如願。至於愛,想得到愛——我不是那種人。也許有些女巫是,但我要說她們汙蔑了自己的技藝。我為錢施展技藝,但我從愛中享受歡愉,我是這麽想的。不過也不全是歡愉。我曾迷戀這裏某個男人好久,好幾年,他長得很好看,但心地又硬又冷。他早死了,他就是那個後來搬回來住的鎮生的老爹,你知道他是誰嘛。哎,我那時對那男人醉心到用盡自己所有技藝,在他身上下好多迷咒,但都白費了。什麽都沒有。蘿蔔擠不出血來。當初我會在還年輕時來銳亞白,就是因為在弓忒港惹了男人的麻煩。我不能提這些,因為他們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家。有力量的是他們,不是我!他們不要兒子跟我這樣一個普通女孩混在一起,他們叫我肮臟的蕩婦。如果我沒逃上這兒來,他們會把我解決掉,就像殺只貓一樣。但是,哎喲,我多喜歡那小子啊,他圓潤光滑的手臂跟腿,黑亮的大眼睛,即使這麽多年,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兩人在黑暗中默坐許久。

“蘑絲,你有男人時,得放棄你的力量嗎?”

“完全不用。”女巫自滿地說。

“但你說過,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難道在這方面,男人與女人不同?”

“親愛的,有什麽是一樣的嗎?”

“我不知道。”恬娜說:“我覺得大多數差別是我們自己造成的,然後又抱怨連連。我不認為‘魔法技藝’、力量,對男巫或女巫有什麽差別——除非力量本質不同,或是技藝不同。”

“親愛的,男人付出,女人收獲。”

恬娜坐著,沉默但不滿意。

“跟他們比起來,我們好像只是點小力量。”蘑絲說:“但這力量來自很深的地方,根深柢固。像叢老黑莓一樣。巫師的力量或許就像棵樅木,又大又高又偉大,但暴風雨一吹就倒了;黑莓叢可是殺不死的。”她發出母雞般咯咯笑聲,對自己的比喻很滿意。“所以啦!”她有力地說:“就像我說的,或許他走了好,否則鎮上的人會開始嚼舌根。”

“嚼舌根?”

“你是個節操端正的女人,親愛的,節操就是女人的財富。”

“女人的財富。”恬娜再次漠然重復,然後說道:“女人的財富、女人的寶藏、女人的私藏、女人的價值……”她再也坐不住,起身伸展背脊、雙臂。“像找到山洞的龍,為寶藏私藏建造堡壘,求取安全,所以睡在寶藏上,變成了寶藏。收獲、再收獲,永遠不付出!”

“哪天你失去節操時,”蘑絲淡然說:“你才會了解它的價值。它不是一切,不過很難替代。”

“蘑絲,你會願意放棄女巫身分以換取節操嗎?”

“我不知道。”過了一會兒,蘑絲若有所思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麽知道。我有某方面的天分,但少了別的。”

恬娜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雙手。被這舉措嚇到的蘑絲站起身來,微微退縮,但恬娜把她拉前,吻了她的臉頰。

老婦舉起一只手,怯生生摸了恬娜的頭發一下,像歐吉安曾做那般。然後她自恬娜懷裏抽身,嘟噥著該回家了,動身走到門口,又問:“有這麽多外地人在這兒,你想要我留下來嗎?”

“回去吧。”恬娜說道,“我很習慣外地人了。”

那晚,她躺著入睡時,再次進入充滿風和光芒的深淵,但這次光芒霧蒙蒙,帶著紅色、橘紅色、琥珀色,仿佛空氣正在燃燒。她同時在又不在此元素中;飛在風中,又成為風。風的吹拂、自由的力量,沒有聲音在呼喚她。

早晨,她坐在門階前梳整頭發。她不像許多卡耳格人擁有金發——她膚白但發黑,現在依然烏黑,幾乎沒有一絲灰發。既然格得不在,她節操也保,她決定今天的工作就是洗衣服,順便用些洗滌用的熱水洗頭。她在太陽下曬幹長發,梳整。在炎熱風大的早晨,火花隨著發梳在飛舞的發尾劈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