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Ⅵ

人們總是揪住希望的奶頭不放,於是搞出越來越多的儀式、會議。結果呢?這麽說吧,從煎鍋上逃出來,卻沒掉進煎鍋下面的火裏,這種幾率是很小的。我們通常只能在煎鍋和火這兩者之間作出選擇——這是我漫長的生活中得到的一點智慧。這天晚上的事便是證據。我走進房間,既惴惴不安又懷抱希望,因為我有了一個富於創造性的好點子。蘭登朝我點點頭,親熱地嘲罵了幾句。

我們都在藏書室裏。我倚坐在大桌上,蘭登占據著右邊的椅子。傑拉德站在房間另一端,欣賞著掛在墻上的一些武器,也可能是在看賴因的獨角獸版畫。和我們一樣,他也沒有理睬朱利安。我這位不招人待見的兄弟慵懶地躺在展示架旁的安樂椅中,雙腿伸直,腳踝交搭,手臂抱在胸前,一直盯著腳上的鱗靴。菲奧娜正在壁爐旁和弗蘿拉交談,她大約五尺二寸高,綠色的眼眸注視著弗蘿拉的藍眼睛,熾焰灼燒般的紅發襯著爐火。她身上總有些東西會讓我產生這樣的聯想:一名畫家剛剛完工,退後兩步,將畫具放到一旁,慢慢露出微笑。菲奧娜喉嚨之下的那對鎖骨仿佛是畫家精心勾勒而成,它們總像大師巨匠的藝術品一般吸引著我的目光,尤其是當她擡起頭,面帶或嘲諷或傲慢的表情注視我們這些高個子的兄弟姐妹時。此刻,菲奧娜淡淡一笑,顯然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有著近乎特異功能的感知力,這一點總讓人惶惑不安。莉薇拉遠遠地坐在角落裏,背對著我們,假裝在看書,綠色短發垂在黑色衣領之上幾英寸的地方。她的冷漠到底是有意為之的疏遠,還是單純的謹慎小心,我難以判斷。可能兩者皆有吧。她並不常常在安珀露面。

在我看來,我們只能算是個體的集合,而不是一支團隊,一個家庭。但如果我想爭取到一些支持,有些人會合作的。這一點也得到了蘭登的認同。

我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意識傳來,聽到有人說“你好,科溫”。是迪爾德麗正在聯結我。我探出手,握住她的柔荑,舉了起來。迪爾德麗向前邁出一步,就像某些社交舞的起手式,她來到我身邊,面對著我。此刻,一扇棱窗框在她的頭和肩膀周圍,一幅華美掛毯裝飾著她左側的墻壁。和過去一樣,刻意而為,故作姿態,但仍然很有效。她左手舉著我的主牌,展開笑顏。當她出現時,其他人都向我們這裏望來,迪爾德麗慢慢環顧房間,用微笑回擊他們的目光,就像拿著機關槍的蒙娜麗莎。

“科溫,”她說著輕輕吻了我一下,便抽出身去,“我恐怕來早了。”

“怎麽會。”我說著轉向蘭登,他剛剛起身,提前幾秒料到了我的意圖。

“請允許我幫你拿杯喝的,姐姐。”他牽起迪爾德麗的手,沖餐櫃揚了揚頭。

“哦,當然,謝謝。”

蘭登領她過去,為她倒了些酒。我猜他是想避免——至少是推遲迪爾德麗與弗蘿拉慣常的沖突。我估計,過去的沖突大多還是老樣子。所以盡管此刻我失去了迪爾德麗的陪伴,但至少維持了家庭的祥和指數。這一點現在對我至關重要。這種事,只要蘭登想幹,就能幹得很好。

我用指尖敲打著桌緣,我按摩著酸痛的肩膀,我一次次蹺起腿又放下,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抽支煙……

突然,他來了。就在房間的另一端,傑拉德向左轉身,說了些什麽,伸出手來。片刻之後,他握住本尼迪克特僅剩的左手。最後的成員也到場了。

好吧。本尼迪克特選擇通過傑拉德的主牌前來,而不是我的。他通過這種方式表達了對我的看法。這是否也暗示著存在一個用來牽制我的同盟?他們料到這會讓我產生重重疑慮。今早的“晨練”,是不是本尼迪克特向傑拉德提議的?有可能。

這時,朱利安站起來,穿過房間,與本尼迪克特握了握手,向他致意。這個舉動吸引了莉薇拉的注意。她轉過頭,合起手裏的書,放到一旁。接著她露出微笑,走上去朝本尼迪克特問好,沖朱利安點點頭,又和傑拉德說了點什麽。這場即興演出開始升溫,氣氛逐漸活絡。很好,很好。

四對三。還有兩個在中間……

我等待著,注視著房間對面的四個人。所有人都已到場,我可以請他們安靜下來,開始進入正題。然而……

這太誘人了。我知道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這份緊張。屋子裏仿佛突然出現了兩個磁極。我很想看看鐵屑最終會落向哪裏。

弗蘿拉向這邊掃了一眼。我猜她肯定整夜都在轉著念頭——當然,除非局勢有了什麽新的發展。不,我相信自己可以料到她的下一步動作。

我是對的。我約略聽到她提起口渴和一杯紅酒之類的話,見她半轉過身,朝我這裏走了一步,似乎在期待菲奧娜與她同行,但卻沒有得到回應。弗蘿拉猶豫片刻,突然成了整個房間裏的焦點。她察覺到這一點,很快做出決斷,微笑著朝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