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Ⅺ(第5/6頁)

蘭登看了看加尼隆,又轉頭看了看我。

“這也許值得一試,”他說,“反正我們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也許會喪失我們目前尚存的些許方向感。”我說,“不過,這個主意也不壞。如果這裏仍然沒有進展,我們就試試。但你們往後看看,我們越往前走,我們後方的路就縮得越短。我們並不是單純地在空間中移動。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別無選擇,我不想到處亂跑。如果有人想讓我們出現在某個特定的位置,現在他就該更明確地將邀請表達出來。我們先等一等。”

他們都點點頭。蘭登開始下馬,他一只腳站在地上,一只腳踩在馬鐙上,突然就這麽愣住了。

“這麽多年來,”他說,“我從沒真正相信過它的存在。”

“什麽?”我低聲說。

“你剛才說的選擇來了。”蘭登說著又騎上馬背。

他催動馬匹緩緩向前。我跟了上去,片刻之後,我瞥見了它,潔白無暇,和我在樹林中見到的一樣。它站立在一叢蕨草中,若隱若現。我看見了——獨角獸。

我們靠近時,它轉過身來,等了幾秒後,向前一躍,落在幾棵樹後,身子又被枝葉遮蔽了幾分。

“我看見了!”加尼隆低聲說,“沒想到真有這樣的生物……你們家族的徽章,對嗎?”

“是的。”

“我看是個好兆頭。”

我沒有回話,只是跟了下去,讓它保持在視線之內。它是有意讓我們跟隨的,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這一路上,它都保持著半隱半現的狀態,從一處遮蔽跳到另一處,躲在後面向我們張望。它移動起來輕盈矯捷,速度驚人;它躲避著開闊地帶,偏好樹蔭林隙。我們跟著它,越走越深。周圍的樹林已經和克威爾山全無相似之處。比起安珀附近的其他地方,它更像阿爾丁森林,地勢平坦,林木茂密。

我估計過了一小時,然後又是一個小時,我們這才來到一條清澈的小溪旁。獨角獸轉身順流而上。我們沿著溪岸騎行。蘭登說道:“這裏看上去有點眼熟。”

“嗯,”我說,“但只是有點。我說不清為什麽。”

“我也是。”

沒過多久,我們走上一道山坡,沒過多久,山坡很快變得陡峭起來。這段路馬匹很不好走,但獨角獸放慢了自己的步伐,讓馬能跟上它。地面上巖石漸多,周圍樹木漸矮。溪水叮咚,蜿蜒流轉。我記不清它到底轉過多少彎,繞了多少路,但我們一直沿著山坡騎行,最終來到了它的頂端。

這裏地勢平緩,我們騎向一片森林,溪水就是從那裏流出。在這裏,經過右前方一段下傾的坡地,我得以俯瞰下方很遠處,一片冰藍色的海洋。

“我們的位置很高,”加尼隆說,“本來應該是低地呀……”

“獨角獸林地!”蘭登插話道,“這裏很像!看!”

他沒說錯。前方的地面上布滿了鵝卵石。我們一路跟隨的溪流就從中冒出。這個地方更寬闊,植被更茂盛,它的位置也和我記憶中的不同。然而這種相似性決不只是巧合。獨角獸站在離溪流最近的一塊巖石上,看著我們,然後又轉開頭去,也許是在注視海洋。

接著,我們繼續前行,叢林、獨角獸、我們周圍的樹木、身旁的溪流,無不呈現出不同尋常的清晰感,仿佛每件事物都放射著某種特別的光亮,色彩仿佛在這種亮光中顫動,同時又有些搖晃,這種顫動和搖晃非常輕微,感官只能隱約捕捉到。一種感覺從我心中冒出頭來,類似於急速穿越開始時的情緒。

一步,一步,又一步,我們的馬匹每邁出一步,周圍的世界就消解一分。事物的相對關系突然發生了變化,侵蝕著我的距離感,毀掉了透視感。在我眼中,事物的外相被重新塑造,所有物體都展現出了它全部的外表面,但又並未占據更大的面積。棱角凸現,物體的相對大小突然變得荒唐可笑。蘭登的馬嘶叫暴跳,它巨大無朋,猶如天啟騎士的坐騎,讓我想起了《格爾尼卡》[7]。更讓我擔心的是,我們本身也沒有逃過這一異像——正和他的坐騎較勁的蘭登,努力控制火龍的加尼隆,他們和其他所有事物一樣,都被這個立體派的幻夢空間所扭曲。

但我胯下的星辰已經是急速穿越的老手,火龍也經歷過很多次了。我們貼在馬背上,感受著無法準確丈量的移動。最終,蘭登也成功地將自己的意志加諸到坐騎之上。但我們的行進途中,景象仍是變幻莫測。

世界的明暗繼續轉換。天空變成黑色,但又與夜色不同,更像是一塊不反光的平面。物體之間的空隙也變得黑沉沉的。唯一的光亮來自事物本身,這些光最終都變成了白色。不同亮度的白光從物面放射出來,其中最亮的光發自獨角獸身上,寬廣無界,浩蕩無垠,占據了世界百分之九十的空間。光芒中,它突然人立起來,前蹄在空中刨舞,在這慢動作般的姿態面前,我感覺只要我們再走一步,就會被它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