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比金堅

四周登時一片沉寂,掉針可聞。

帷幔起伏,滿殿燈火搖曳,與金光交錯刀相互輝映,明暗不定地照著真珠驚愕惶懼的俏臉。淚珠懸掛在尖尖的下巴上,晶瑩剔透,已凝結成了一顆珍珠。

六侯爺喉嚨象被什麽緊緊地堵住了,心如亂麻,無法呼吸,若換了平時,他必定假意應承,先將真珠救下再作打算,但此時千鈞一發,關乎龍族生死存亡,龍櫝檉雖死,各長老、大臣仍有些搖擺不定,一旦他投敵,不管真也罷,假也罷,眾將士必定士氣大餒,滿盤皆輸!

思緒飛轉,竟找不到任何權宜之計。深吸一口氣,凝視著夫珠,心中痛如刀絞,柔聲道:“真珠公主,自從當日第一次見著你,我便喜歡上你啦。這些年來,每一天,每一夜,都比從前更加喜歡你,時時刻刻,歷久彌新。我從來沒有象喜歡你一樣,喜歡過其他任何一個姑娘……”

真珠想不到他竟會在這等生死攸關之際、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向自己表白,又是驚愕又是窘迫,羞得連脖頸都紅了。應龍嘴角的笑紋更深,金光交錯刀朝外微微一松。

龍族群雄亦大感愕然,心想:“王爺果然風流成性,死生難料,還不忘了及時調情。”有的欽羨,有的尷尬,更多的則是不以為然。

六侯爺旁若無人,柔聲道:“我這一輩子說過許多甜言蜜語,但對於你,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知道如果你願意,我甚至可以立刻剖出我的心,將它獻祭給你。我可以上天入地,為你生,為你死,為你做世間所有之事……”

突然停了下來,搖了搖頭,一字字道:“但惟獨今日,惟獨這件事,我不能做到。”聲音雖然輕柔,卻是斬釘截鐵,絕無半點轉圜余地。

眾人哄然,應龍臉色微微一沉。

六侯爺高聲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又安能為一已之私利,作出背棄族民、叛逆祖宗的無恥行徑?何況皮之不存,鱗將焉附?海若涸竭,魚何以生?即便我為了你,苟且偷生,天下之大,又豈有我們容身之所?他日百年之後,又有何臉面見列祖列宗?”

他這話看似對真珠而說,實則卻是講與龍族群雄聽的。

眾將士耳根如燒,熱血如沸,紛紛高舉兵器,雷鳴似的縱聲嘯呼。就連那些猶疑不決的長老亦倍受震動。

真珠臉上的紅潮倏然退去,怔怔地望著他,眼波中的驚惶、羞窘、恐怖、慍惱仿佛突然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訝異、歡喜、溫柔而又害羞的神色,雙頰重又泛起淡淡的霞暈。

被周圍龍族氣勢所懾,土族眾衛不由自主地朝裏退去,凝神戒備。

應龍亦想不到這花花公子竟有如此決斷膽識,微感欽佩,方知這小子三年來威震東海實非僥幸。輕敵之心盡去,殺意大作,搖頭淡淡道:“都說鎮海王是天下最知憐香惜玉之人,不想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漢。既是如此,我就將你們人頭一齊砍了,掛在龍宮城門上,讓你們到了冥界,也能看見我土族的大軍是如何攻入此處的。”

金光交錯刀微微一收,真珠雪白的脖子頓時沁出一條血線。六侯爺心中陡沉,正欲拼死相救,忽聽殿外“轟”地一聲巨響,驚呼叠起,有人遙遙尖叫道:“水晶罩打開啦,海水湧進來了!”

轉頭望去,狂風鼓舞,帷幔獵獵飛卷,在那層疊綿延的瓊樓玉宇上方,突然沖天噴湧起一排數十丈高的碧綠巨浪,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還不及坍塌,浪頭後上方又掀起一重更高的狂浪,層層翻滾,在半空停頓了刹那,才鋪天蓋地地怒砸而下!

“嘭!嘭!嘭!”幾座玉台高樓應聲瓦解,迸飛炸舞。

那狂潮怒浪以裂天錘地之勢狠狠地撞砸在宮殿群中,又高高噴湧而起,摧枯拉朽,無數沉香斷木、琉璃綠瓦、水晶玉石……繽紛碎炸,漫天飛射,被浪潮席卷,又瞬間卷溺消失。

地動天搖,排排巨浪層疊噴湧,此起彼伏,來勢極快,宛如萬千青龍咆哮騰舞,刹那之間便已吞噬了數裏宮闕,朝翡翠宮鋪天卷來。

土族眾衛臉色齊變,龍族群雄卻齊聲歡呼起來。土族中人大多不諳水性,一旦水晶宮被海水卷沒,水中激戰,自是龍族穩得上風。更重要的是,水晶罩既已打開,說明鎮守城門的叛軍多半也已聞訊重轉陣營。

轟鳴聲中,六侯爺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來晚一步,讓你小子單槍匹馬,力挽狂瀾,搶盡了風頭。我也只好放場大水,和和稀泥了!”

“太子!”

六侯爺如遭電殛,震駭狂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不等辨別聲音來向,眼前一黑,玄竅內陡然劇烈漲痛,意識幾欲炸裂開來。只聽那聲音在自己丹田內嗡嗡笑道:“侯爺先別聲張。我暫時不想暴露行蹤,借你肉身,來一回英雄救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