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夜松林(第3/7頁)

當日與雨師妾初逢於東始山下寒潭中,他裝傻充愣之時,便與雨師妾有如此戲語;那時敵我微妙,怎料有後來之事?此刻回憶寫來,恍若隔世,怔怔地望了半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茫然。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見著雨師妾呢?

白龍鹿探首掃睨,咕噥有聲,仿佛它也瞧懂了一般。拓拔野摸摸它的頭,心潮澎湃,將珊瑚笛橫置唇邊,悠然吹奏。

笛聲婉轉纏綿,隨心吹來,如泣似訴。廟外明月初升,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入廟中流了一地,隨著夜風枝影微微搖曳,仿佛在隨著笛聲流動一般。

拓拔野心中甜蜜酸楚,一邊吹笛,一邊緩步而出。夜鳥噤聲,夏蟲沉寂,只有風聲簌簌,樹葉沙沙。

一曲吹畢,拓拔野拍拍白龍鹿,翻身躍上它的背脊,按捺心中的波濤,微笑道:“鹿兄,走吧!”不再回頭看上一眼。白龍鹿嘶鳴一聲,撒開四蹄,朝西奔去。

※※※

白龍鹿被封印於斷劍中好些時日,早已煩悶不已。此時林野空曠,僻靜無人,極為興奮,在月光中急速狂奔。

林中夜霧白霾彌漫繚繞,夜露不斷從樹葉上滴落,洇入濕漉漉的草地中。一人一鹿奔馳了一陣,突然林風簌簌,群鳥驚飛。拓拔野心中一凜,只覺一股怪異已極的森寒之氣穿透幽暗夜林,裊裊逼來。白龍鹿驀地頓住,昂首嘶鳴,倒似是極為興奮一般。

樹葉沙沙作響,鳥聲、振翅聲此起彼伏。拓拔野凝神傾聽,聽見遠遠地傳來若有若無的號角聲。拓拔野心中大震,收斂心神,細細辨去,號角聲之外,似有數十人在殊死圍鬥。刀刃相擊聲頗為清脆,夾著叱罵呼喝。

拓拔野又驚又喜:“難道是雨師姐姐在與水妖動手嗎?”熱血上湧,歡喜得險些叫出聲來。當下低聲道:“鹿兄,去看看熱鬧。”白龍鹿最喜愛熱鬧,歡鳴一聲,閃電般沖去。

白龍鹿一路狂奔。涼風迎面撲來,樹影倒掠,夜霧聚散彌合,宛如在夢中一般。驚鳥鳴啼之聲越來越遠,連密集的夏蟲也漸轉稀少。號角聲淒迷詭異,越見清晰,那陰冷妖魅之氣隨之逐漸濃重,逐漸森寒。

奔了片刻,拓拔野狂喜的心情逐漸沉落下去。那號角聲妖詭淒寒,與蒼龍角那蒼涼淒厲的聲音又有所不同,多半不是雨師妾了,心中大為沮喪。但既未見到人影,心中尚保留了一絲僥幸之意。

又奔了片刻,林中腥臭之味大盛,撲鼻而來,頗為煩惡窒悶。拓拔野正心中詫異,突聽白龍鹿嘿嘿怪叫,顯是興奮莫名。又聽草地上落葉簌簌作響,另有“絲絲”之聲四面響起,低頭四望,心中一凜,登時恍然。只見無數條蛇猶如春水怒江一般,在林中草地急速蜿蜒前行,浩浩蕩蕩朝號角聲傳來之處洶湧而去。

蛇群五顏六色,斑斕各異,無一不是劇毒之物。顯是有法力高強之人,以那號角召喚聚集林中毒蛇。

拓拔野心中好奇,不知那吹號角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白龍鹿更是興奮,撒蹄踐踏,如飛前行,迅疾之間不知踩死了多少毒蛇。

毒蛇越來越多,遍地盡是蛇流。樹枝迎面拂來,也每每有毒蛇從梢上墜落,被拓拔野護體真氣一震碎裂迸飛。

那號角聲越來越響,雖然詭異難聽,卻不似蒼龍角裂肝破耳,使人發狂。但那陰冷妖異之氣濃如重霧,濕漉漉沉甸甸地包攏在四周,令人窒悶得透不過氣來。

奔得近了,透過夜霧,影影綽綽瞧見幾十人在松樹林中激鬥,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屍體。中間十余人繞著一輛龍獸車,背靠背圍成圓圈,奮力抵擋;周邊三、四十人穿梭重疊,層層進攻。

一個黃衣少女背對著他斜倚曲松,黑發梳成萬千細辮,宛如玄蛇隨風擺舞,雖然瞧不見面目,但肌膚晶瑩似雪,身材嬌小玲瓏,曲線曼妙,當是美人胚子無疑,號角聲便從她那兒裊裊揚揚地吹出。耳垂上懸掛了一對赤練小蛇,隨著號角悠然起舞。雪白的雙足穿著薄如蟬翼的鵝黃絲鞋,踩在夜露晶瑩的草叢中,無數色彩斑斕的毒蛇在她腳下穿梭環合。

拓拔野凝神查看,不見雨師妾身影,心中登時大為失望;但眼見周邊眾人以多欺少,心中不由又起了不平之意。

當下輕拍白龍鹿脖頸,緩步靠近,在距離百余丈處停住,駐足觀望。才看了片刻,拓拔野便心中微驚。這圍鬥的數十人,各個都是頗為高強的人物;尤其周邊的三十余人,俱是一流高手。雖然盡皆黑衣蒙面,且舉手投足之間,似乎顧忌身份被揭,未盡全力,掩掩塞塞,便連法術也無一人施展,但威力之強,已令人瞠目。

中間的八男六女雖大為不如,但勝在團結一心,全力以赴,雖然狼狽不堪,一時間也沒有性命之虞。中間龍獸車旁立了一個黃衣青年,身高八尺,斜眉入鬢,雙眼炯炯,舉止從容,氣定神閑,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隱隱竟有一種王者氣勢;腰間斜掛的橙色黃銅長劍雖未出鞘,但雄渾威霸之氣卻已凜冽逼人,與他那沉斂的真氣倒是大相迳庭。他嘴唇翕動,眾人便隨之調整陣形,變化極快,每每奏效。顯然是這十余人的領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