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零落成泥(第2/6頁)

過了片刻,他方才如夢初醒,漸漸聽見八殿嘈雜的私語,瞧見許多人驚訝狐疑地朝著雨師妾指指點點,又是鄙夷仇憎,又是垂涎妒恨。想來亦有許多人猜出這紅發女奴便是赫赫有名的水族龍女。龍女雖然妖冶放浪,但對情人選擇卻頗為嚴格,八殿群雄中多有遭其拒絕、侮辱的傾慕者,此刻見她淪落為女奴,不免幸災樂禍。

拓拔野陡地一震,心中劇痛,突然明白當日在方山飛車之中,雨師妾為何不肯與自己相認了。她原是金枝玉葉,在水族之中地位超然尊榮,突然被貶為萬人唾棄的低賤奴隸,猶如從高高雲端掉入九淵深處。以她心性,又怎願在自己至愛之前備受折辱?

隱隱聽見有人道:“咦,那……那不是龍女嗎?他奶奶的,這淫婦怎地成了北海女奴?”“嘿嘿,說不定這蕩婦自己犯賤,想要嘗嘗被雙頭老祖淩虐的滋味哩!”“哈哈,做了老祖女奴,那可有得她樂了!奶奶的,哪日爺爺我也到北海,專門點她服侍,好好爽上一回。”

拓拔野狂怒不可遏,循聲彈指飛舞,幾道氣箭淩厲似電,準確地朝那淫笑浪語處怒射而出。只聽“哎喲”慘叫,桌案傾倒,那幾人樂極生悲,疼得四處打滾,滿地找牙。

殿中正自騷亂,忽聽燭龍沙啞地說道:“白帝、王母,犬子歸天之後,族人悲慟,北海真神為了配置不死藥,救活犬子,竟瞞著燭某與長老會,擅自闖入方山禁地,失手打傷金光神,取走小半塊三生石,實是罪不可赦……”

少昊哈哈笑道:“失手打傷金光神?取走小半塊三生石?燭真神說得好生輕巧,金光神昏迷三日,至今尚未醒轉哩!”金族群雄紛紛怒視雙頭老祖,憤慨已極,若非身為東道主,只怕早已圍湧而上,大卸八塊了。

燭龍道:“本族長老會得訊之後,已經重重責罰了北海真神,並連夜搜集了七十二顆‘北海轉元丹’,委托燭某帶至昆侖,送與金光神療傷。只是三生石已化為齏粉,再難還復,愧歉之至!”頓了頓又道:“不過,北海真神終究是為了救犬子,方釀此大錯,燭某伏乞白帝、王母恕罪。”

雙頭老祖似笑非笑,躬身行禮,齊聲道:“禺京、禺強伏乞白帝、王母恕罪!”

黑水大殿轟然附和,一時聲浪震天。

金族群雄盡皆憤慨,心道:“石頭姥姥不開花,這是‘伏乞’還是威逼?”

西王母淡淡一笑道:“北海真神乃是水族神巫,我們豈敢治罪?來者是客,蟠桃會上莫提這些事情。燭真神貴體有恙,一路風塵仆仆,還是快請入座吧!”不置可否,將水族群雄頂了回去。

鼓樂齊奏,黑水大殿人潮紛湧,燭龍一行次第入席。

鐘聲鏗然,陸吾高聲道:“拓拔太子、白公子,請繼續吧!”群雄目光這才紛紛從黑水大殿轉移至玲瓏浮台。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身朝著雙頭老祖行禮道:“北海真神福安,小侄想借神上的媸奴,為我吹奏‘雨雪曲’,萬請準許。”

拓拔野心中“咯咯”一響,卻聽禺強哈哈笑道:“白公子果然好眼力。她善吹蒼龍角,想來吹塤也不在話下。”黑袖一揮,冷冶道:“媸奴,還不快去?”雨師妾盈盈起身,腳鏈脆響,低著頭翩然走到殿前環廊上。

群雄聳然動容,低語紛紛。此刻,眾人都已猜到這紅發女奴便是大荒第一妖女雨師妾。但她為何從一國之主淪落為女奴,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自日華城一戰後,龍女與龍神太子的私情便傳得沸沸揚揚,令五族中愛慕龍女的群雄大吃幹醋。眼見兩人在如此尷尬的情境中重逢,眾人不免都有些幸災樂禍,笑嘻嘻地袖手旁觀。

白雲飛笑道:“有勞媸奴了!”指尖一彈,淡白色的魚型陶塤穩穩地落到雨師妾的素手之中。她輕輕點了點頭,雙手輕握陶墳,櫻唇微啟,抵在吹音孔上。

陽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藤木面具上,秋水明眸平靜無漪,殊無喜怒。大風卷舞,黑袍飛揚,陶塤忽地發出一聲悲涼的嗚咽。

眾人低聲驚咦,衣袍翻飛處,她那雙晶瑩如雪的玉腿上,竟縱橫交錯布滿了青淤血痕。歷歷分明,觸目驚心。

拓拔野腦中嗡然震響,想要傳音詢問,喉中卻仿佛被巨石塞堵,發不出絲毫聲響;狂怒悲苦,熱淚盈眶。

當是時,白雲飛大聲道:“西風其涼,雨雪其霧……”突然銀光怒舞,寒氣襲人,人影疾閃,長劍如狂風暴雪朝拓拔野急攻而來。

眾人低呼,拓拔野一凜,只覺那劍氣迅疾逾電,迫在眉睫,一時竟無暇拔劍,唯有急速飛退。塤聲悲曠蒼涼,如荒漠孤風,呼號怒卷。那劍光亦如暴風悲舞,窮追不舍。

“嗤嗤”連響,被劍氣所激,拓拔野衣裳接連綻裂,胸肋、大腿等處火辣辣生疼,鮮血激射。刹那之間,竟已受了七處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