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戈弗雷一大早就坐到了小酒館的吧台前,酒精已經鉆進了腦袋裏。這是所能記起的最糟糕的一個星期。先是他父親的死和葬禮,然後是他哥哥加雷思的加冕儀式。他需要喝一杯。畢竟,還有什麽更好的方式來向一位他討厭的兄長來祝酒呢?還有什麽更好的方式來向一位一輩子都在討厭他,都沒有認同過他的父親來道別呢?

戈弗雷坐在那裏,兩邊各坐著一個他的一個酒友,他們是阿克爾斯,一個高大魁梧胖胖的壯年男人,他長著雜亂的紅色胡子;和富爾頓,一個瘦瘦的,有著一副難聽的噪音和一張因為酗酒而過早老去的臉的年齡更大一些的男人。他發現自己對自己絕望的情緒感到很驚訝。他一直認為他父親死的那一天將是令人歡欣鼓舞的一天,因為那時壓迫者就終於被從的肩頭移開了,他也終於可以自由地喝酒了,可以按照他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而再不會有人去管他了。在某種程度上,現在確實是這樣了。他感到一種解脫和自由的感覺,再也沒有他的父親在身邊數落他了。他感到自己可以更自由地去過他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去整日的飲酒而再也不會害怕被責罵了。

但是同時,讓他驚訝的是,他感到了一種始料未及的懊悔。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有一些被他壓抑著的東西,一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東西,但是它已經在他的身體裏滋長。他簡直不敢相信,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身體裏的某一部分對他父親的死感到很傷心。他身體裏的一部分事實上是希望他現在還活著的,而且前所未有的希望他自己能夠得到他的認同。希望哪怕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父親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意願來接受他,即使他們兩個人沒有一點兒相同的地方。

很奇怪的是,戈弗雷也沒有感到自由,他一直在期待著他父親死亡的這一天的到來,然後他將會隨意地喝更多的酒,把他自己關進小酒館裏和朋友們在一起。但是現在這一天到來了,很奇怪的是,戈弗雷卻不再渴望喝酒了。在他的內心當中有一些他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東西,那是一種走出去,然後做一些什麽事情的渴望。類似於責任,但是他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這很奇怪,但是他身體裏的某一部分確實感覺到他好像是站到了他父親的位置上了似的。

“再來一杯!”阿克爾斯對著酒保喊道,酒保趕緊端了三大杯麥芽酒過來,酒上面還漂著泡沫,他順手遞了一杯到戈弗雷的手上。

戈弗雷端去它,長長地,賣力地,一口氣把它幹了下去,感覺它直沖向自己的大腦。他看向四周,發現只有他們三個人在酒館裏,他也並沒有感到吃驚,因為現在還是早上。他已經想要這一天快點結束了。

戈弗雷低下頭,看到了他鞋子上因為他父親的葬禮而粘上去的泥土,然後感到一股悲意湧上了心頭。他父親的遺體被放進地下的畫面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這讓他想到了未來他自己的死亡,想到他過去是怎麽來度日的,還有他未來的日子該怎麽過。它讓他前所未有的深刻地意識到他已經浪費了很多他自己的生命。他還年輕,只有18歲,但是他身體裏的一部分感覺已經太晚了,感覺到他一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真的是這樣嗎?或者他仍然還有徹底改變自己人生的希望嗎?去變成一個他父親一直想要他成為的那種人?

“你覺得對於我來說會不會太晚了?”當他放下他酒杯的時候,他問阿克爾斯。阿克爾斯用一只手喝下了一大杯,然後舉起了另一只手上的另一杯。他最終把酒杯放了下來,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成為一個優秀市民、士兵或者其它有價值的什麽東西,如果我想要成為這樣的人或類似於這些東西的事物的話。”

“你的意思是去做一些負責任的事情來讓你的生命變得有價值?”他問道。

“對。“

“你的意思是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富爾頓插話道。

“對”,戈弗雷說道,“如果我想成為這樣的人,你覺得會不會太晚呢?”

阿克爾斯放聲大笑,聲音把吧台都震動了,手掌拍擊到了桌子上。

“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是嗎?”阿克爾斯大聲說道。“聽到你這樣講話讓我很害怕。你為什麽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我再也無法想象有比那更無聊的事情了。”

“你現在和我們一起過著好日子”,富爾頓說道,“我們還有一大把好日子在前面等著我們呢,可以把時間浪費在喝酒上為什麽還把時間浪費在負責任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