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四章 羅蘭和庫斯伯特

1

喬納斯離開旅者之家克拉爾的臥房兩個小時後,羅蘭、庫斯伯特和阿蘭從老K酒吧的雇工房來到了走廊上。這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他們生性不是愛睡懶覺的人,但按照庫斯伯特的話來說:“我們要保持一種內世界的作派,閑散而不懶惰。”

羅蘭向天空張開手臂,整個人就像個大大的Y字,接著彎下身子,抓住靴子的尖兒,背上的骨頭發出了哢噠哢噠的聲音。

“那聲音真讓人生厭。”阿蘭說。他講話的語氣憂郁倦怠。事實上,他整晚都被古怪的夢境和不祥的預感糾纏著。有些事縈繞在他腦際,他們三人中,只有他在為這些事苦惱,也許是因為感應的緣故——他的感應總是很強烈。

“正因為如此他才這樣做的。”庫斯伯特說,接著拍了拍阿蘭的肩膀。“朋友,振作點。你這個英俊的家夥,垂頭喪氣可不好。”

羅蘭直起身子,他們一起穿過滿是塵土的院子,朝馬廄走去。羅蘭突然在半路停住,害得阿蘭差點撞到他背上。羅蘭看著東面。“噢。”他的聲音滑稽又有些茫然,臉上還微微有一絲笑意。

“噢?”庫斯伯特附和道。“偉大的領袖,你在感嘆什麽呀?噢,快樂就在眼前,我很快就能見到香噴噴的美人了?還是噢,真該死,我不得不一整天和臭烘烘的同伴們一起幹活?”

阿蘭低頭瞅著腳上的靴子,在離開薊犁的時候它還是新的,有些磨腳;如今已經開裂,破舊不堪,鞋跟磨去了一截,穿起來再舒服不過。此刻,盯著靴子似乎比面對他的朋友來得愉快。近日來庫斯伯特的玩笑中總是夾槍帶刺,以前的逗樂現在更多的是尖刻與不快。阿蘭一直指望羅蘭會對庫斯伯特的嘲諷勃然大怒,就像被鋒利的石英撞擊了的鋼塊似的冒出火星,然後打得庫斯伯特趴倒在地。在某種程度上,阿蘭甚至渴望看到這一幕發生,從而改變這種壓抑的氣氛。

不過不是這個早晨的氣氛。

“只是噢一聲,沒別的意思。”羅蘭不溫不火地邊說邊往前走。

“恕我冒昧,我知道你不愛聽,但還是要談談信鴿的事。”在他們裝馬鞍的時候,庫斯伯特說:“我仍然覺得消息——”

“我向你做個保證。”羅蘭微笑著說。

庫斯伯特懷疑地看著他。“嗯?”

“如果明早你還想用信鴿送消息,我們就按你的想法做。到時候,你任選一只鴿子,親自把消息綁在信鴿腿上,送它飛往西邊,飛往薊犁。你覺得怎麽樣,亞瑟·希斯?夠公平吧?”

庫斯伯特用不信任的目光注視了他片刻,阿蘭為那種目光而感到心痛。隨即伯特露出一絲笑意,“還算公平,”他說。“謝謝。”

“先別忙著謝我。”羅蘭的這個回答讓阿蘭覺得奇怪,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絞得他心裏憂慮不安。

2

“托林小姐,我不想去,”錫彌懇求道。他那張一貫平靜的臉上顯露出不尋常的表情——眉頭緊皺,充滿不安和恐懼。“她是個可怕的女人。像熊一樣可怕,對,就是那麽可怕。鼻子上還長了個肉瘤,就在這個位置。”他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他的鼻子很小巧,線條流暢有型。

若是放到昨天,克拉爾肯定會為他的忸怩遲疑大動肝火,但今天她卻表現得耐心十足。“你說得沒錯,”她語重心長地說。“但是錫彌,她特意點名要你去。再說,她會付你小費,這些你都清楚明白。”

“如果她把我變成一只甲殼蟲,要錢還有什麽用?”錫彌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甲殼蟲又不會花錢。”

不過,他終究還是拗不過,只好乖乖跟著托林走到拴卡布裏裘斯——酒館馱貨的騾子——的地方。巴奇已經把兩個小桶放到騾子背上了,一個桶裏裝了沙子,起平衡作用。另一個桶裏裝了蕤喜歡的鮮榨格拉夫。

“快到集市日了,”克拉爾歡快地說。“哎呀,不到三個星期了。”

“對啊。”這讓錫彌感到欣喜。他非常喜歡集市日——燈火,爆竹,舞蹈,各種遊戲,還有此起彼伏的歡聲笑語。集市日臨近的時候,人人興高采烈,聽不到任何惡言惡語。

“兜裏裝滿了錢的年輕人在集市上肯定逍遙得很。”克拉爾說。

“千真萬確,托林小姐,”錫彌仿佛剛發現一條重大的人生定律似的。“嗯,千真萬確。”

克拉爾把卡布裏裘斯的韁繩交到錫彌手中,然後把他的手指合上。“小夥子,一路順利。對那老烏鴉要禮讓三分,見了面記得鞠躬,表達你最忠誠的敬意……還有,一定要在黃昏前下山回來。”

“嗯,肯定早早回來,”錫彌想到萬一黃昏後還留在庫斯就感到不寒而栗。“我絕對會在黃昏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