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五章 巫師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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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和庫斯伯特去過庫斯三天後的一個下午,羅伊·德佩普和克萊·雷諾茲上了旅者之家的樓梯,往克拉爾·托林寬敞的臥室走去。克萊敲了敲門。喬納斯叫他們進來,門沒鎖。

進去之後,德佩普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托林小姐本人,她坐在窗前的搖椅裏,穿著白色真絲寬松睡衣,頭上戴了條紅色圍巾,膝蓋上放了一大堆編織活。德佩普吃驚地看著她。她向德佩普和雷諾茲投以難以琢磨的微笑,說:“你們好,紳士們。”接著又幹起手中的活。外面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年輕人總不能耐著性子等到節日那天;只要他們手頭有爆竹,就一定要馬上點著),受驚的馬嘶聲和男孩們嘈雜的歡笑聲。

德佩普轉向雷諾茲。雷諾茲聳聳肩,手臂交叉,抓住披風。他用這種方式表示疑惑或指責,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有問題嗎?”

喬納斯站在通往浴室的門口,毛巾掛在肩頭,正用毛巾的一角擦臉上的剃須皂泡沫。他沒有穿上衣,光著膀子。德佩普數不清有多少次看到過他這個樣子了,但那些白乎乎、交錯的老疤痕總讓他有點反胃。

“嗯……我知道我們要借用托林女士的房間,但不知道女士也在這裏。”

“她在這裏。”喬納斯把毛巾扔進浴室,走到床前,拿起搭在一根床柱上的襯衫。在他身後,克拉爾擡頭盯著他裸露的背看,眼神中流露出一點貪婪的欲望,但馬上又低頭幹起手中的活來。喬納斯很快套上襯衫。“西特果的情況怎麽樣,克萊?”

“很平靜。但如果某些小混蛋插手來管閑事的話,就會變得熱鬧了。”

“那裏有幾個人?怎麽安排的?”

“白天十個,夜晚十二個。羅伊和我輪班巡視。不過,就像我說的,一直都很平靜。”

喬納斯點頭示意,但他並不高興。他本希望那群青年已經到西特果去了;他當時故意破壞他們的住所,殺死他們的鴿子,就是想引他們行動。可至今他們仍然安然無恙地躲在該死的營地裏。他覺得自己就像在鬥牛場上,面對著三頭小公牛。他拿著一塊紅布,全力甩動著,可小公牛卻拒絕攻擊。為什麽?

“搬運工作做得怎麽樣了?”

“按計劃進行,”雷諾茲回答道。“過去的四天,每晚四輛油罐車,成對運送。由懶蘇珊的倫弗魯負責。你還想留半打作為誘餌嗎?”

“嗯。”喬納斯說。這時有人敲門。

德佩普跳了起來。“是——”

“不是,”喬納斯冷靜地說。“我們的朋友黑衣人已經走了。可能是去‘好人’的軍隊做戰前動員了。”

聽了喬納斯的話,德佩普哈哈大笑。窗前,穿睡衣的女人低頭看著手中的編織活,一句話都沒說。

“門開著!”喬納斯對著門口喊。

走進來的男人戴著寬邊帽,穿著瑟拉佩長披肩,腳上是雙農夫和牧人穿的便鞋,臉色蒼白,寬邊帽檐露出來幾縷金發。是拉迪格。他是個難對付的家夥,不過和始終帶著詭異笑聲的黑衣人相比,他已經好多了。

“先生們,很高興見到各位。”他說著走進房間,把門關上。他的臉——陰郁不堪,眉頭緊鎖——是那種好多年都沒碰見過好事的臉。可能打出生起就沒碰到過快樂的事。“喬納斯?你好嗎?事情進展如何?”

“我很好,事情也進行得很順利,”喬納斯說著,伸出手。拉迪格匆匆地毫無感情地和他握了握手。他沒有和德佩普、雷諾茲握手,而是看了一眼克拉爾。

“祝天長夜爽,夫人。”

“願您收成加倍,拉迪格先生。”她還是忙著織手中的東西,連頭都沒擡。

拉迪格坐在床沿上,從長披肩裏掏出一袋煙草,開始卷煙。

“我不會久留,”他說,話音中摻雜著濃重生硬的內世界北部口音;在內世界——德佩普曾聽說——馴鹿仍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那不是明智的做法。如果有人細看,就會發現我不是本地人。”

“對,”雷諾茲說,聽上去被逗樂了。“你不像。”

拉迪格狠狠瞪了雷諾茲一眼,又把注意力轉到喬納斯。“我多數的隨員就在附近紮營,在愛波特大峽谷西邊的森林裏……順便問一下,峽谷裏發出的慘叫聲是什麽?那聲音讓馬受驚。”

“一個無阻隔界。”喬納斯說。

“如果靠得太近,噪音也會讓人害怕,”雷諾茲補充道。“最好離那個地方遠一點。”

“你那裏有多少人?”

“一百。武裝配備齊全。”

“據說,是珀斯老爺手下的人。”

“別那麽蠢。”

“他們見過打仗嗎?”

“他們很清楚打仗是什麽。”拉迪格說,但喬納斯知道他在說謊。法僧把他的精兵藏在深山裏。這裏只是個小小的先遣隊,在這個隊伍裏,毫無疑問,只有指揮官才知道槍除了當燒火棍打人之外還有別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