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狼群 第五章 村民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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逖安·紮佛茲站在亭子裏的台階上,看著台下那些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村民們時,覺得自己這輩子也沒像現在這樣害怕過。雖然他知道那總共不過五百來人——頂多也不會超過六百——可是在他看來,那些人似乎有成千上萬,人們那種充斥著焦慮的沉默讓人心裏發毛。他看看他的妻子,試圖從她那裏找到一些安慰,可他失敗了,紮麗亞那張幹瘦的臉陰沉著,看上去就像老太太的臉一樣——盡管她還遠未到更年期。

這天下午的天氣也讓人難以平靜:頭頂的天空雖然一片雲也沒有,藍得澄凈,但它卻露出一種不合時宜的陰霾——現在是五點鐘。西南邊有一大團雲朵,隨著逖安一級級走上台階,太陽也漸漸從那些雲朵裏探出頭來。逖安覺得這就是他爺爺常說的“怪天氣”……從這裏看去,雷劈一片漆黑,間或有閃電般的火花閃過。

早知道會這樣,我根本就不會開始。他胡思亂想著,那樣的話,我這會兒也就不用被卡拉漢強行逼迫上場。雖然卡拉漢也在場,和羅蘭以及他的朋友們站在一塊兒,只見他穿著日常的V字領黑色上衣,雙手交叉著,胸前掛著有耶穌像的十字架。

逖安試圖擺脫這些愚蠢的念頭,他告訴自己卡拉漢會來幫助他的,那群來自外部世界的人同樣會的。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幫助他,他們遵循的信條要求他們伸出援手,哪怕這麽做會摧毀他們自己,以及他們所追求的東西。他告訴自己,這時惟一要做的就是把羅蘭帶到大家面前,並且羅蘭也希望這樣。這位槍俠曾經在這個台子上用一場考瑪辣舞俘獲了所有人的心。逖安現在是不是在懷疑羅蘭能否再次做到這一點呢?說實話,他一點兒也不懷疑。他心裏真正害怕的是,這一次羅蘭要跳的恐怕不再是活人的舞蹈,而是一場死亡之舞,因為對於羅蘭和他的朋友們來說,死亡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它就像面包和水一樣,是他們生活的基本內容,它仿佛是他們飯後用來清理口腔的飴糖。雖然在第一場集會上——那時離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吧?——由於歇斯底裏的憤怒,逖安站出來說了幾句,但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吸取教訓。然而,如果這麽做是錯誤的,那該怎麽辦?如果狼群來了,用他們的火炬將卡拉鎮焚為平地,將他們垂涎已久的孩子掠走,並將那些剩下的人——無論老幼抑或青壯年——統統用他們那飛馳的死亡之球碾碎——如果是這樣,那該怎麽辦?

卡拉的村民們都站立在那裏等著他開始,有艾森哈特夫婦,歐沃霍瑟夫婦,紮維爾夫婦和圖克家的人(雖然在最後一個家族裏沒有狼想要的那個歲數的雙胞胎,對,沒有,圖克家可真幸運),特勒佛德站在男人們當中,他那胖乎乎但卻整天板著張臉的妻子則和女人們站在一起。除此之外還有斯特龍夫婦,羅斯特夫婦,斯萊特曼,韓德夫婦,羅沙裏奧夫婦,坡瑟勒夫婦,曼尼人還是像一滴墨汁一樣擠在一起。鎮子上最德高望重的韓契克和深受孩子們喜愛的小康塔布站在一起;獨自站在一旁的是另一位很受孩子們歡迎的人物——安迪——它把它那骨瘦如柴的鐵胳膊撐在屁股上,兩只碧藍的電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歐麗莎姐妹此刻像站在籬笆上的鳥兒一樣排在一塊兒,她們當中站著逖安的妻子。牛仔們也來了,還有雇工們,以及那些白天上學的孩子們,甚至老伯納多也在場,他可是鎮上出了名的酒鬼。

在逖安右邊,手執羽毛的人群中發出一陣不安的騷動。在通常情況下,讓一對雙胞胎拿著羽毛已經足夠了,因為大部分時候,人們都早已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拿著羽毛只不過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形式而已。但這次(這是瑪格麗特·艾森哈特的主意)卻有三對雙胞胎拿著羽毛,由康塔布駕車帶著,從鎮上走到小農田、牧場和農場。康塔布這會兒正坐在最前頭,沒有大聲叫喚一句,安靜得反常,他只是不時向那幾對騾子哼哼幾聲,可它們並不需要他幫什麽忙。年紀最大的一對雙胞胎是哈根古德家的,他們生在第一批狼群來襲的那一年,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在大多數村民看來,他們醜得出奇,盡管他們幹活很賣力)。接著就是塔維利家的雙胞胎,他們可是一對漂亮的搗蛋鬼,淘氣得都能在鎮上畫地圖了。最後也是最年幼(雖然在逖安家族裏已經是最大的雙胞胎了)的一對,是赫頓和赫達。看到赫達,逖安不由得邁開了步子,他看到他那好女兒(雖然她相貌平平)由於感覺到了父親的恐懼,都快要哭出來了。

並不是只有埃蒂和傑克在想著另一個人的話;逖安此時也想起了他爺爺的話。說這話的爺爺當然不是現在這個走路蹣跚,牙齒掉光的老傑米,而是二十年前的那個:那時他雖然年紀大,但如果你膽敢無禮地頂撞長輩或者做事情磨磨蹭蹭,他能一拳把你打飛到河邊上去。逖安曾不止一次懷疑傑米是否真的曾和狼群當面對峙過,但既然羅蘭相信這一點,他也就不再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