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蠻舞宴歌 第二章(第3/4頁)

然後出現的是重甲的長槍騎兵,他們自上而下,披掛著青黑色的重甲,他們的目光和面貌都躲藏在鐵盔投下的陰影裏。他們把自己的下巴剃得精光,胸前的鐵甲上描畫著朱紅色的獅子。他們的槍長有數丈,槍頭上那些紅色的長幡飄帶一樣飄蕩,剽悍的馬的肌肉被厚重的鐵鎖連環所披蓋。在他們後面馬頭壓著馬尾,還站著其他七排騎兵。一個陣列縱深為八名騎兵,這樣的陣列共有三列。這三萬名鐵甲騎兵湧上坡頂,刻畫出這條對峙的大河的另一條河岸。他們頭頂上盔上飄蕩的雪白纓子,如同這條人為的百丈大河邊上的千裏蘆花。

這些重甲騎兵發起了硬碰硬的沖鋒。他們平放長槍,如同疾馳的箭頭,重重地撞擊在誇父們血肉鑄就的長堤上,他們在挺直的長槍捅入誇父那巨大的軀體瞬間就要撤手,然後再拔出腰間的重劍攻擊。撤手不及的騎兵被彈上半空,再摔落在地,被厚重的鐵甲和烈馬踏為肉泥。這些騎兵擁有的可怕沖擊力,使他們在沖鋒突刺的時候,連誇父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最驍勇善戰的近衛重甲組成可怕的密集方陣向前邁進的時候,大地也為之顫抖,他們高舉著密密麻麻的長槍,如一整座鐵刺的森林向前移動。他們追隨著一列一列向前突擊的重甲騎兵的蹄印,緩慢地向前逼近以保持自己的隊列。

擡起的長槍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帶刺漣漪,如同長矛的風暴朝著旋渦的中心卷去。誇父的防線終於松動了。如雨般的弓箭讓他們睜不開眼睛,額頭上流下的血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無數次斬進骨頭和厚重的銅制盾牌讓他們的斧刃上布滿缺口。他們每揮舞一下斧子,就能同時砍死數十個人,但這也同樣說明他們要對付三十支同時而來的矛鋒。他們粗重地喘息著,讓汗水沖刷開身上密布的傷口裏的血。

只有到了這時候,青陽最精銳的一萬虎豹騎才向已顯潰相的誇父左翼發起了最後的沖擊,這蓄勢已久的沖擊,猶如颶風席卷荒原。在虎豹騎奔騰的馬蹄下,在這支整座草原上最精銳的騎兵打擊下,高聳在蠻族鐵盔海洋之上的誇父島嶼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就像山洪爆發時,溪流上再龐大的圓石也會被沖垮。虎豹騎就如同一道不可阻擋的黑色急流,自左向右席卷誇父的防線。

守衛巨箕山的誇父們終於潰退了。他們那碩大的頭顱被拋向天空,雙膝砸入爛泥,巨大的身軀布滿利刃劃開的道道深痕。他們拋屍荒野,屍體上猬集的箭尾,讓它們看起來像是荒原上長滿帶刺灌木的突兀小丘。

蠻族人的陣列上響起了如雷般的歡呼。“霸吼!霸吼!霸吼!”他們模仿著巨象的呼喊,一百支白色的牛角號同時吹響,一千面戰鼓同時擂響,所有的部隊都放開了韁繩,他們匯集起來開始了最後的突擊。中軍重甲,後軍鐵騎,左右翼遊騎,近衛鐵騎,以及所有潰散下來而幸存的雜兵,都被裹挾在一股浩浩蕩蕩的金屬洪流中向前猛撲。最悍勇的誇父戰士在這樣的沖擊下也不得不開始轉身奔逃。蠻人們跨過了血色的河流,越過了白雪皚然的山尖,他們抽打著自己的駿馬,射光自己箭壺裏的箭,不要命地向前猛突。這是青陽人在數千年間的草原爭霸中發展起來的戰術,一旦形成了突破,就放出所有的部隊向前攻擊,能沖擊多遠就沖到多遠。使用這一招,屢屢在敵人建立起新的防線前就突到後方去,敵人的致命要害往往就在這一擊之下,在青陽的鐵甲前暴露無遺。

青陽人放馬沖了整整一天。他們越過了巨箕山,跨過了依然凍著的貔虎河,吞並下了整整一百裏深的土地。直到太陽落山,他們才收攏疲憊的部隊,開始休整。

營火猶如密密麻麻的星星,鋪滿了殤州的這片莽原。營地裏一棵凍死的大樹下,營火邊上東倒西歪地坐著一隊衣甲破舊的蠻人。從他們肩膀上裝飾著的銅對豸來看,他們本該是瀛棘的金吾衛,堪離宮的近衛騎兵,在瀛棘部,不是數代貴族便無法擔當此職。如今他們只屬於青陽十五萬大軍下的雜兵,談論起身份來,連青陽本部的雜役都不如。

在那棵枯樹下,一名戴著金色甲騎冠的騎兵倚坐在地。他懷裏抱著杆鐵槍,那杆槍長有丈二,黑沉沉的,槍頭上糊滿了已經變硬的血,槍刺又長又尖,自黑糊糊的血汙中冒了出來,銳得刺破眼簾,任何人見了心中都要咯噔一跳。那大漢雖然儀表不整,樣子看上去疲憊不堪,左眼處是一道猙獰的疤痕,但另一只眸子依然是青光灼灼令人膽寒。這人就是我二哥瀛台白。

“喂,”他喊了一聲,自腰間抽出柄長刀扔了出去,“白黎謙,幫我把這把刀也磨一磨。”那柄刀白光閃耀,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唰的一聲插入了泥地中半拃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