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蠻舞宴歌 第二章(第4/4頁)

坐在火邊另一頭發蜷曲的瘦高個子拔起那刀,食指在上叮叮一彈,說:“老大,你這把狸翻,這麽磨就可惜啦。”

我二哥憤虢侯瀛台白嘿了一聲說:“人都管不了,還管得了刀嗎?快磨快磨。”

白黎謙撇了撇嘴,從身邊水囊中抄了一抄水澆在刀上,就著地上一塊圓石磨了起來。

瀛台白手一翻,將大槍放倒,就枕著那杆鐵槍躺在了泥水裏。他望著天空說:“後棣校尉呂廣利已下令,明日一早,我們這一衛繼續向北追擊,必須沖到河曲一線才能收。據說有一兩百名誇父逃到北面那些丘陵的後面啦。”

“就我們這一部嗎?”坐在火邊的另一個伴當問。

“仟陽的兩部騎兵會在我們右翼跟進,白戎的輕騎給我們掠左陣,他們過了丘陵後會再改向西邊兜過去,還有琰月氏的三百步槍兵在我們後面跟著,防止散兵側擊我們後方。”

“才三百?”白黎謙驚叫起來,“那還不夠給一小隊誇父填牙縫的。仟陽的爛騎兵就不提了,琰月氏的那些槍兵只要隨便給他一耳刮,就逃得跟什麽似的。也就白戎的輕騎還管點用,可惜也太少啦。”

“不管怎麽說,我們的兩翼太薄弱了,這麽一口勁地猛沖,不是找死嗎?”火邊的那名伴當壓低聲音說,“青陽的狗子可沒拿我們當人看。憤虢侯,能跟這姓呂的說說,把白戎部的騎兵都調過來嗎?”

“別提了,姓呂的是什麽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另一人翻了翻白眼說,他正在用刀子從自己肩膀上一處血乎乎的傷口挑箭頭。那枚碩大的鐵箭頭大如槍刺,當的一聲掉落在地,幸好誇父的箭頭上從不上毒。“娘的,”他吼著說,“老子早晚要宰了這作威作福的家夥。”

瀛台白躺在那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張方,別喊這麽大聲,要不老子先宰了你。”張方閉上了嘴不再吭氣,隨手撮了一團碎草,按在自己的傷口上。

我二哥瀛台白往後一靠,扯了根草塞到嘴裏,嚼了幾下,慢悠悠地說:“我們明兒出發的時候,就這幾路人馬能不能湊齊還不知道呢。”

白黎謙點了點頭:“老大說得是。十萬大軍在這片窪地裏已經擠成一團了,瀚北、火雷、朔方、青茸……什麽部落的兵丁全都混在一起了。我們後面是龍格部的重騎,左邊是瀾馬和仟陽的人,琰月氏的人根本就不見影兒,剛剛我還碰到了一隊七曲的催糧兵,傻了吧唧地在這兒亂穿找本部。明天真的夠戧。”

瀛台白擡起頭,四面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我看大事不妙。你們聞聞風裏的氣息吧,這些日子我們往前每踏一步,遇到的反抗就加上一成,別說現在這些誇父就讓我們對付不了,都說誇父的一萬援兵這幾日就要到了,等他們真到了,我們還有命嗎?沒有人保護我們的兩翼,糧草也沒了,我們跑了整天,步兵早甩在後面了,現在這天氣,貔虎河轉眼就化,到時候誇父大軍一沖,我們全軍非死在河西不可——你們聽好了,我決定另做打算。”

“公子,你的意思是?”他們一起問道。

“我們得逃跑。”瀛台白斬釘截鐵地說,“老白,你先去尋找渡河工具,明天殺完一陣,我們晚上就跑,把我們這一衛全帶出去,也給瀛棘部留點血脈。”

他的伴當們絲毫也沒有疑慮,立刻就點頭同意了。

只有一個人問道:“要不要帶上部裏的其他人?”

“別他娘的添亂了,”瀛台白冷冷地說,“我沒辦法帶上五六千人一起走,由他們自生自滅吧。”

春日裏的巨箕山,如黑白分明的一道屏風,頂著殘雪。他們曾經無數次地仰望這座山,把無數屍首和鮮血丟棄在它的腳下,如今它已經跑到了他們的身後,但他們心裏卻沒有一點欣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