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烏鴉(上)

京城,午時,鎮邪司衙門大院門口。

血菩薩獨自一人靠在門柱上,擡頭看著天色——奇怪了,按照平日裏去覲見的時辰來算,麥芒伍早就該回來了;即便皇上有什麽事情要留下他的話,那送麥芒伍過去的馬夫也應該按規矩回來通秉一聲。

要知道,二十八宿現在基本都集中在鎮邪司裏;若不是麥芒伍一直主持大局,這群家夥說不定早就惹得整個京城雞飛狗跳了。血菩薩不善於言辭,自然是習慣獨善其身。況且,這群家夥酒後經常吐一些大逆不道之言,自己借著酒勁真說不定會與手足大打出手。

眼不見為凈,血菩薩總是習慣於退避三舍,省得麻煩。

這晴空萬裏,日子也實在是叫人身上乏倦,倒不如回得大堂,找個地方……

“唔?”血菩薩心中一動,莫名擡頭,果然看到了空中似乎有一個略微熟悉的鳥影。由不得多想,血菩薩即刻一躍而起,幾乎是本能地朝著半空中的鳥影奔去。

沒多久,血菩薩便落腳在京城外面;血菩薩四下看看,眼見得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這才擡起了自己的手,吹了一聲口哨。

果不其然,一只六翅烏鴉從半空中飛得歪歪斜斜,身子上滴著血翩翩而至。

細細看去,那六翅烏鴉身上插著三四支箭矢,卻依舊奮力拍打著自己的翅膀,呼扇幾下後乖巧地落在了自己主人的手裏。血菩薩撫摸了幾下烏鴉的羽毛,心裏除了略微的心疼之外,倒是遲疑了一下:奇怪了,自己豢養的烏鴉應該悉數都在自己身邊,何時竟然還有一只落單的飄在外面呢?

咦,這是……

“在這邊!”不遠處,傳來了幾個人的喊叫聲;很快,一隊弓箭手打扮的人全副武裝殺氣騰騰,從街尾步伐匆匆追了過來;血菩薩看看手中烏鴉身上的箭矢,又瞄了瞄對方箭簍裏面的兵器,基本上可以斷定就是這群人下的手。

果然,這群人跑了沒幾步,就注意到了站在街邊的血菩薩,以及他手中撫弄著的六翅烏鴉——

這群弓手多少有些見識,顯然認出了身材高大的血菩薩,一下子顯得頗為緊張:錦衣衛裏面,這廝疼愛自己豢養的畜生可是出了名的,搞不好一怒之下大開殺戒也未得而知。一時間這群人也顧不得什麽規矩,紛紛半蹲著身子從背後抽了箭矢搭在弓上。只不過,眼下這群人瞄著的,卻已經是血菩薩本人了。

血菩薩倒沒有打算動手的意思,只是伸手用力地扯出了那些插在自己烏鴉身上的箭矢後摔在地上。

“畢大人……”為首的一人,看其穿戴應該是弓手之中的把總;此人見得血菩薩似是不想起什麽爭端,急忙先擡手攔住了身後的手下,然後畢恭畢敬地緩緩移步過去,作了一揖。

血菩薩斜眼瞥了一下,擺擺手,說道:“現下叫慣血菩薩了,之前的事情不必多提。”

“那……血大人,在下小姓劉,乃是五軍裏的一名把總。”那人長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我等皆是五軍營裏的弓手,奉命保護皇城周全。之前見得有異鳥振翅而入,自然是按規矩辦事。沒想到,這竟然是您的烏鴉……還望大人高擡貴手,不要見怪。畢竟這是皇上的意思……”

血菩薩點點頭——確實,前幾年皇宮之內便有這“鎩羽令”:除了六部、五寺、三軍可以飛鴿傳書之外,另外羅列了幾種可以馴服的鳥兒;如果這些可以被豢養的鳥類進了皇城,那便要射殺。這條命令下達時,明裏是防止有細作在京城活動,暗裏朝廷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猜測著皇上這是針對鎮邪司下得旨意——畢竟烏鴉這種鳥類太不吉利,皇上自然是不喜歡。

所以,在京城內時,血菩薩從來不會在白天將自己的烏鴉放出去玩耍。今日裏這件事,確實是自己落了別人把柄,所以血菩薩也不大能發什麽脾氣。

“劉把總辛苦……”血菩薩開了口,打算給雙方一個台階下:“這畜生自己多事,各位將士秉公辦理,乃是本分。現在這畜生已經死透,事情算是了了,請諸位將士回了吧。”

一番話,說得倒是天衣無縫。只不過,對面的那些人不僅沒有離開的意思,就連手中的弓弦都沒有松開。

看到這般情形,便是血菩薩再三忍讓,也不由得動了幾分怒氣,對那領頭的劉把總說道:“怎的,大人這算是什麽意思?”

“是這樣的……”那人盯著血菩薩手裏的烏鴉,遲疑片刻,勉為其難開了口:“有人看到說,那烏鴉腳上似乎帶著類似於信件的東西。您也知道,最近京城裏風頭正緊,頗有些草木皆兵;事關重大,在下也馬虎不得。還望大人可以讓在下帶回去那只烏鴉,也好交差。”

既然此人認得血菩薩,自然也該知道六翅烏鴉乃是血菩薩絕不露人的法寶;五營現在提出要帶走烏鴉的條件,已經不是強人所難的程度了,簡直可以說是騎在錦衣衛腦袋上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