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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領頭的喊道,他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咱可不能欺負人家。”

趙子驥酸溜溜地心想,是不敢欺負人家吧。他注意到偷酒的人先從第二只桶裏搶了一口酒喝,然後才不情不願地把桶送回來——這幫人本該在那裏慢慢喝酒,等到太陽落下去再趕路。

“再喝一瓢,就一瓢。”這人說著,又把水瓢伸進桶裏。

“不行!”小夥子又叫起來,沖上去劈手去奪水瓢子。水瓢掉進桶裏,他把它撈出來,氣鼓鼓地扔了出去。

“別惹人家,”領頭的說,“咱都是本分人,明天回來,我可不想讓人堵在半路上。”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吭聲了。

趙子驥這邊的都管突然又嚷起來:“二十五個錢,剩下這桶酒,我們要了!錢就在我手裏!”

那漢子轉過頭來。這價錢太離譜了,這麽糟蹋錢,簡直是告訴別人,他們身上帶的錢足夠惹來麻煩。

不過趙子驥此時也的確渴得要命,並且他也注意到一些細節。第一桶酒幹凈,卻可能是個幌子,第二桶酒有可能下了藥。不過剛才有人喝了第二桶裏的酒,還一直站在那裏有說有笑。

趙子驥有了計較。“對,二十五個錢。”

他可不想死在底下人手裏,何況,他也的確想喝上幾口。他又說:“明天你就直接挑兩桶酒送去蠶場,別收錢。他們會原諒你的。現在你也能直接回家了。”

小夥子盯著他,點點頭。“行啊,二十五個錢,先給錢。”

手下一聲歡呼。趙子驥心想,一整天裏頭一次聽見好動靜。都管急急忙忙地把手伸進袍子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囊,數出錢來,放進賣酒的手心裏,與此同時,所有人都站起身來。

“這一桶都歸你啦,”漢子說,“不對,酒歸你,桶俺還要。”

趙子驥手下一個士兵提起桶來,把它搬到自己這邊的樹蔭裏,動作比普通商人更協調。其他人搶到驢子旁邊,取下兩只水瓢來。所有人都擠在酒桶旁邊。

身為首領,趙子驥憑著超乎常人的自制力,生生待在原地不動。他喊道:“給我留兩口。”不過他懷疑手下人會不會有這份心。

他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喝上兩口。

那夥商販退回路對面,大聲談笑——剛才那樣太冒失了,而且他們喝得也太快了。趙子驥心想,這些家夥該犯困了。

賣酒的離這兩撥人都遠遠的,找了塊陰涼地方,等著收了桶直接回家。今天他可舒服了。

趙子驥看著這些家夥圍著酒桶大喝起來。老都管一如所料地連喝三瓢。可誰也沒說他的不是。也許只有趙子驥除外。他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要是手下懂點事,留兩瓢酒,端給頭領,趙子驥就更高興了。

他嘆了口氣。世道悲苦,凡事難免不遂人心啊。他朝路對面那夥人瞥了一眼。

六個小販都走到路中間,其中三人還拿著劍,兩個人提著棍棒。賣酒的也站起身來,不慌不忙地朝那夥小販走過去。對方有人給了他一張弓和一菔箭。他笑了。

趙子驥大喊著向其他人發出警報。

與此同時,老都管一下子跌進草叢裏,緊跟著,又一個人也都倒在地上。接著是第三個。

只一會兒工夫,所有人都翻倒在地,仿佛是被人下了藥——還用說?趙子驥心想,必定是酒裏下了藥。這下他只能獨自面對七個人了。

賣酒的輕聲說:“死在這裏,不值當。”

似乎他才是領頭的。這不大可能。他彎弓對準趙子驥,又說道:“不過,你若不肯罷休,或是不想活了,我就殺了你。”

“怎麽……”趙子驥張口結舌地問。

“一箭射穿你呀!”原本像是領頭的光頭漢子笑道。

“老方啊,他是問自己怎麽著的道。這人挺會用腦子。當兵的也並非個個都是笨蛋啊。”賣酒的依然光著膀子,說話氣度卻變了,看著也不像剛才那般年輕。

趙子驥看著這夥人,他一口酒都沒喝,卻因為害怕和泄氣而感到頭重腳輕。

那年輕漢子說:“有兩個瓢。蒙汗藥在另一只瓢裏。阿勞提著桶回來,把瓢子伸進桶裏,可我沒讓他喝,記得不?”

趙子驥記得。

他又問:“你們……怎麽知道的?”

賣酒的——其實不是真的賣酒的——不耐煩地搖搖頭。

“你說呢?每年夏天,都有一隊人馬從辛陽府出發,前往京師,給寇賑送壽禮。你當鄉下人那麽笨,連這都猜不出來?你們啥時候出發,有多少人,什麽裝扮,你以為沒有人通風報信?我們搶了東西,報信的也能得一份哩。何況,我們搶的是朝中權相,光是為了在漢金城裏建個園子,他就搗鼓出個‘花石綱’來,害死多少人,毀了多少村子!”

趙子驥決定不再裝下去了。他要找個法子,嚇唬住他們。他想了想,結果啥也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