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讖鼓(第3/23頁)

皓月當空,將小院照得一清二楚。原來今日是十月中,天氣晴好,月亮又大又圓,對面院落的情形一覽無遺。那五條並排種植卻被甬道隔開的荊棘在月色中成了 一條條濃重的黑線,而後面的上房,房頂不是普通的枯黃茅草,而是烏黑烏黑的,像是刷了黑漆的蓑草,這麽居高臨下地望去,相當刺眼。

公蠣對巫琇的品位有些不屑,隨口道:“看人家暗香館的綠籬,打理得才叫漂 亮。院子裏種荊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畢岸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奇怪,帶著點嘲弄和疑惑。公蠣瞬間覺得不爽,卻不敢說什麽。

畢岸皺眉,搖了搖頭。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小院裏不見有任何動靜。不但冷,腿腳都開始發麻了。

公蠣不敢叫苦,只好搓著手無話找話道:“巫琇會不會就是吳三?” 

畢岸道:“不是。” 

公蠣悶悶道:“哦。那他是利用吳三的身份偽裝。不過以他的能力,到哪裏混不了一口飯吃,怎麽會想起來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畢岸又看了他一眼,道:“是。” 

公蠣埋怨道:“我早跟你說那些丟的孩子被換了容貌,你幹嗎不早點解救?你要早點來……巫琇說不定也不會死。” 

畢岸道:“是。” 

公蠣越是不安,就越是想找話來說,忍不住又道:“你等什麽呢?要我說,直接破門而入,把那些孩子們抱出來,不就完事兒了嗎?”

畢岸這次連敷衍的“是”也沒有說,只是挺直了脊背,一眼不眨地盯著對面大院。 

大院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出來,將院落周圍點上燈籠。 

唯一沒有殘疾的孩子,自然是小武了。 

八個白燈籠,發出白森森的光。不過燈籠十分老舊,燈頭也小的可憐,只能照亮燈籠下一丁點兒的地方。  

小武點了燈籠,自己回了房間,院子裏又一片寂靜。 

梆,梆,梆。遠處的更鼓清晰地傳來,三更了。 

不知從哪裏升騰起濃重的霧氣,獨獨地將這個院子籠罩起來。 

公蠣緊張起來:“巫琇……不是死了嗎,這院子還這麽古怪?” 

畢岸冷冷道:“蔔卦,大兇。” 

公蠣如醍醐灌頂。五條被甬道分開的荊棘,一排茅草房——五條陰爻,一條陽爻,可不就是八卦中的剝卦麽。 

公蠣對伏羲八卦並非一竅不通,可是這兩次來,次次都是晚上,而且驚懼異常,心思根本就沒往卦象上聯想。如今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蔔卦,大兇,以壓制和剝離為主,致原物不能辨認。那些孩子們,被放入如此卦象中,容貌改變,魂魄被拘,若不能破了此卦,只怕一生都要陷入悲慘之中。

畢岸低喝一聲:“走!”縱身跳了下去,公蠣略一遲疑,忙跟了上去。

兩人飛快來到門口。公蠣收不住腳,一把撲在破舊的柴門上,臉剛好對準上端殘缺的部分。

說來奇怪,在明亮的地方,公蠣的視力不見得比常人好多少,有時甚至還不如 常人;而今晚院子裏霧氣繚繞,公蠣反倒覺得同往常一樣,視力並不受影響。

畢岸俯低身子,低聲道:“看看院中,除了荊棘和燈籠,還有什麽?” 

公蠣也不避諱,化為原形,將腦袋伸進柴門的縫隙:“一口水缸。” 

畢岸卻不進來,道:“不是。還有什麽?” 

公蠣不明白他的用意,只管看到什麽便說什麽:“上房墻上還掛了一串蒜,靠著一個禿掃把,窗台一堆破布爛衫,灶房門口石頭上還擺著好幾個破碗。”見畢岸眉頭緊鎖,忙接著道:“這邊墻角一棵歪脖子小槐樹。”

畢岸“哦”了一聲,慢慢地將手摸進衣袖。公蠣將上半身擠進門裏,轉了一 圈腦袋,道:“真沒其他的了。”一低頭,卻見大門後一側放著個圓滾滾的石碾子, “喲,這裏還有個石碾子。”

上兩次皆是在驚懼的情況下闖入院子的,公蠣竟然不曾留意。 

畢岸道:“仔細看看,什麽形狀的?” 

公蠣倒吊身體,湊近了用腦袋輕輕碰了碰:“豎起來放著,烏黑發亮,硬得很,不知道是什麽石頭做的。哦,可能不是石碾子,表面平得很。”

 畢岸貼門而立,低聲道:“你再仔細看看,找到它的正面。”伸手抓住他的尾巴,道:“放心,有什麽危險我馬上拉你出來。” 

公蠣若不是因為撞死巫琇一事要仰仗畢岸,打死也不想再來這個地方,硬著頭皮看了看,道:“石碾子哪有什麽正面?再說另一面壓在底下,得要搬起來才能看到。”

畢岸道:“正面有螺旋紋,只有對著月光才能顯現,你仔細看看。”說著手一 松,啪的一聲,公蠣掉在了石碾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