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四章(第5/7頁)

行人成了模糊的煙霧,汽車走得跟烏龜一樣慢,燈光越來越暗,使人感到壓抑,難以忍受。寂靜、響聲變成勉強能聽到的低沉的隆隆聲。

總之,我走得很急,魔法師跟在我後面上了自動扶梯……但我感到了力量,我已被充滿了力量,一定是奧莉加幹的。她在我的形體裏恢復了原先的法力,還使我的身體充滿了能量,這些能量她一滴也沒有用過,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要用,盡管她也面臨著諸多考驗。

“界限在哪裏,你自己會明白的。”我曾對斯維特蘭娜說過。奧莉加很早很早就知道界限在哪兒了,而且比我清楚得多。

我沿著墻走過去,透過水泥墻朝有斜坡的通風井、朝自動扶梯張望。一個黑影正在往上爬去,爬得相當快:一個魔法師沿著梯階匆匆跑上來,但目前還沒有跑出人類世界。他在節約力量。好,來吧,來吧。

我一動不動地站住了。

地面上方迎著我飄過來一朵滾滾而起的雲、一團濃霧,具有了類似於人的身體。

他者,曾經的他者。

或許,他是我們的人,或許不是。黑暗使者死後也會到黃昏界去。但是現在這不過是模糊不清的、被沖散的塵埃,黃昏界永遠的漂泊者。

“你安息吧,陣亡者,”我說,“不管你以前是什麽人。”

顫動的影子停在我面前。霧舌從那具軀體裏伸出來,並慢慢朝我探了過來。

他要幹什麽?黃昏界的居民想要與活人交往的情況可是屈指可數的!

手——如果這能算是手的話——在發抖。一縷縷白色的霧線紛紛斷裂,消失在黃昏中,撒落在地上。

“我的時間很少,”我說,“陣亡者,不管你生前是什麽人,是黑暗使者還是光明使者,你安息吧。你對我有什麽要求?”

仿佛陣風吹散了一縷縷白色的煙霧。怪影轉了過來,伸出一只手——現在我已經不懷疑了,他確實向我伸出一只手——手透過黃昏界指向東北的某個方向。我朝那個方向看去:他指著正在空中陰燃的、針狀的纖細影像。

“是的,是電視塔,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呢?”

烏雲開始散去。又過了一瞬間——周圍的黃昏界就變得像它平時一樣空虛了。

我全身哆嗦。死者想與我交往。他是朋友還是敵人?是想給出建議呢還是警告?

不明白。

我透過售貨亭的墻,透過地面看了看——黑暗魔法師幾乎在最上面,不過還在自動扶梯上。因此,我想弄明白,怪影想幹什麽。我不打算朝電視塔走去,我已準備了另一條冒險、但出其不意的路線,也就是說,警告我要避開奧斯坦基諾電視塔是沒有意義的。

是指示嗎?那麽是來自誰的指示?是朋友的還是敵人的?這就是主要問題。不必指望在生的界限之外差別會被抹掉,我們的死者在戰爭中不會拋下我們不管。

我必須作出決定。必須,但不是現在。

我朝地鐵出口跑去,邊跑邊從扣在腋下的皮套裏拔出手槍。

正是時候,黑暗魔法師從門裏出現了,他迅速地進入了黃昏界。真是天賜良機,現在只有我能看見他了。別人的生物電場飛濺起來,暗色的火花飛向四面八方。

我若是在人世間,一定會看到人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由於心臟以外的創痛,或者由於心臟的疼痛,非常劇烈的疼痛。

黑暗魔法師四面環顧了一下,想要找出我的蹤跡。他會從周圍的人們身上吸取力量,可是技術不行。

“輕點,”我說,接著用槍身頂住了魔法師的脊柱。“輕點。你已經找到我了,你高興了吧?”

我用另一只手緊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有機會施行催眠術。所有這些有點蠻橫的年輕魔法師都使用一套標準的咒語,也是最簡單和最方便的咒語。它們需用雙手協同做動作。

魔法師的手掌濕潤了。

“我們走,”我說,“談一談。”

“你,你……”他怎麽也不能相信已發生的事。“你,你是安東!你超越了法律!”

“即使是又怎樣。現在這能幫助你嗎?”

他轉過頭——黃昏界中他的臉變了樣,失去了魅力和和善。不,他還不具有像紮武隆的那種徹底的黃昏界容貌。他的臉還是非人的臉。過於往下耷拉的頜、一張寬大的好像蛤蟆似的嘴、一雙細細的渾濁的眼睛。

“唉,你真是個醜八怪,朋友,”我又用槍身捅了一下他的後背。“這是手槍,它已經裝上了銀子彈,雖然沒有這樣的必要。在黃昏界裏它的作用一點不比在人類世界裏差,雖然比較慢,但也救不了你。相反,你會感覺到子彈怎麽穿破皮膚,在肌肉的纖維之間移動,砸碎骨頭,扯斷神經。”

“你不會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