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只為自己人 第六章(第4/6頁)

我還從沒呼叫過自古以來就有的力量來作證人。我只知道,這不需要任何特別的咒語。然而,讓光明屈尊為我們所做的事做擔保的時候不多。

我的手裏迸出了白色的火花。

紮武隆皺了一下眉頭,但沒有拿開手。當我們握手簽訂協議時,黑暗和光明在我們的手掌之間相遇了。我感到一陣刺痛,仿佛一根沒有尖頭的針紮進體內。

“協議簽訂了。”黑暗魔法師說。

他也皺皺眉頭,也感到一陣刺痛。

“你希望從中得利嗎?”我問。

“當然。我總是希望從所有的事情中得到好處。而且一般都會達到目的。”

但是,至少協議的簽訂沒有使紮武隆感到明顯的喜悅,不論他企圖通過這個協議達到什麽目的,顯然都沒有太大的把握。

“我知道,信使帶什麽和為什麽從東方到莫斯科來。”

紮武隆微微一笑:

“好極了。局勢使我感到緊張,所以很高興得知現在有人和我一同分擔這種不安。”

“紮武隆!以前守夜人和守日人有過這種合作嗎?有過真正的、而不是在捉拿變節者和瘋子方面的合作嗎?”

“沒有。任何合作對雙方而言都意味著某種失敗。”

“我會謹慎的。”

“要謹慎。”

我們甚至彬彬有禮地互相鞠了個躬。好像不是兩個敵對力量的魔法師,不是光明的擁躉和黑暗的仆人,而完全是關系很不錯的熟人。

然後,紮武隆朝一動不動的阿利莎走去,輕輕地舉起她,搭在肩上。我等他們離開黃昏界,但是他們沒有馬上離開,黑暗力量的頭兒溫情地朝我笑了笑,然後才走進大門。他稍停了一下,而後慢慢消失。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直到現在才明白,我有多累呀。黃昏界喜歡大家走到它裏面去,而且更喜歡——大家在裏面不安寧。黃昏界是一個來者不拒、貪得無厭的淫婦。

我選了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猛地一下從自己的影子裏跳了出來。

過路人的眼睛習慣性地朝旁邊看。人們啊,一天中你們有多少次遇見我們,遇見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遇見魔法師和變形人,女巫和巫醫。你們看我們——但是沒有權利看到。即使將來也是這樣。

我們能夠活一百年,甚至一千年。我們很不容易被打死,但人類生活中的種種問題,對於我們來說,只不過就像是一年級學生在本子上把豎寫斜了一般無足輕重。

但是有得必有失。如果可能,我情願跟你們交換,人類。請拿走看到影子和進入黃昏界的本領,並接受巡查隊的守衛任務和改變周圍人的意識的能力。

你們則要給我那個我永遠失去的安寧!

我在路上被撞了一下。一個健壯的剃光頭的小夥子,腰間別著手機,脖子上掛著金鏈條,他用鄙視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著我,漫不經心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什麽話,然後晃著膀子繼續走他的路了。挽著他手臂的女友笨拙地模仿著他,也做出了那種小混混所特有的“幸福的笨蛋”式的目光。

我由衷地哈哈大笑。

是的,大概我看上去真的不錯!

我呆立在路中央,一眼看上去像是在瞪大眼睛打量著擺在櫥窗裏的那些缺乏創意的青銅像、畫著國家領導人面孔的套娃以及仿制的霍赫洛瑪裝飾畫。

現在我有權使這整條街振作起來。進行一場全面的道德重整——讓剃光頭的小夥子到精神病醫院去當護理員,讓他的女朋友飛奔到火車站,乘火車趕到被她成功地遺忘掉的那個正在外省某地苟延殘喘的老母親身邊去。

想行善——想得手也在發癢!

所以就不行。

即使心是純潔的,手是熱的,但是腦袋還應該是冷靜的。

我是個平庸普通的他者。我沒有也不會有格謝爾和紮武隆所有的力量。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對發生的事有自己的看法。甚至連這個意外的禮物——光明的魔法權——我也不能利用。這才合乎我一向遵循的棋賽規則。

而我惟一的機會卻是——離開這場棋賽。

並帶走斯維特蘭娜。

對,這樣就能摧毀籌備已久的守夜人巡查隊的戰鬥!對,不再當戰鬥人員!變成一個普通的、自己能使用一鱗半爪法力的光明魔法師。這是最好的情況,最差的情況則是——等待我的將是永恒的黃昏界。

就在今天,今天午夜。

究竟是在哪兒?對象是誰?女魔法師會打開誰的命運之書?就像奧莉加說的,戰鬥準備了十二年。尋找一個能把儲存至今的一小段粉筆掌握在手中的偉大魔法師用了十二年時間。

打住!

我真想朝整條阿爾巴特街嚎叫,說我是個多大的傻瓜。但是我臉上的表情已足以說明這一點了。

何須再為這昭然若揭的表情配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