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第2/5頁)

好幾千年以前,築城者布蘭登興建了臨冬城,有人說絕境長城也是他建造的。布蘭知道這個故事,但他並不特別喜歡。喜歡這個故事的,或許是另一個叫布蘭登的孩子。有時老奶媽會誤以為他是許多年以前她養育的那個嬰兒布蘭登,有時又會把他和他布蘭登伯伯混為一人,而伯伯早在他出生以前就被瘋王所害。她活了這麽多年,母親曾對他說,以至於所有叫布蘭登·史塔克的人在她腦子裏都變成了同一個。

“我最喜歡的才不是這個,”他說,“我喜歡的是那些嚇人的。”他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騷動,便轉身望向窗外。瑞肯正穿過廣場,朝城門樓跑去,狼群跟在後面。然而布蘭所處的高塔方向不對,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由得惱怒地一拳捶在大腿上,卻毫無感覺。

“噢,我親愛的孩子啊,你出生在夏季,”老奶媽靜靜地說,“哪裏懂得真正的恐懼?小少爺,當冬天來臨,積雪百尺,冰風自北方狂嘯而來,那才是真正的恐怖;當長夜漫漫,終年不見天日,小孩在黑夜裏誕生、在黑夜裏長大、在黑夜裏死亡,而冰原狼骨瘦嶙峋,白鬼穿梭林間,那才是恐懼降臨之時。”

“你說的是異鬼罷。”布蘭暴躁地說。

“是啊,”老奶媽同意,“幾千年前,一個出奇寒冷嚴酷的漫長冬季降臨人間,只是今天的人類已不復記憶。在一個長達整整一代人的長夜裏,城中的國王和圈裏的豬倌同樣顫抖著死去。母親們寧可悶死自己的孩子,也不願見他們挨餓受凍。她們放聲大哭,眼淚卻凍結在臉頰上。”話音和織針同時靜止,她擡起頭,用那雙慘白、像是覆蓋了一層薄膜的眼睛看著布蘭,問道:“孩子,你喜歡聽的就是這種故事?”

“嗯,”布蘭很不情願地說,“是啊,不過……”

老奶媽點點頭。“在一片黑暗中,異鬼首度降臨人間,”她一邊說,手中針線一邊作響,咯,咯,咯。“他們是冰冷與死亡的怪獸,痛恨鋼鐵、烈火和陽光,以及所有流淌著溫熱血液的生命。他們騎著蒼白的死馬,率領死人組成的軍隊,橫掃農村、城市和王國,殺死成千上萬的英雄和士兵。人類的劍無法阻止他們前進,老幼婦孺也難逃魔掌。他們在結冰的森林裏追捕少女,用人類嬰兒的肉來飼養手下的死靈仆役。”

此時她的聲音已降得極低,幾乎像是囈語,布蘭不自覺地傾身向前。

“當時安達爾人還未統治七國,更是早在女人從洛恩河畔的古城邦渡狹海逃亡而來以前。只有先民從森林之子手中奪得土地,建立了林立四方的數百邦國。但在濃密的森林深處,森林之子依舊蟄居在他們的樹上城鎮和空山幽谷裏,透過樹上的人臉監視外界。所以當大地充斥寒冷與死亡時,最後的英雄決定去尋找這些森林的兒女,冀望他們的遠古魔法能抵擋人類所無法抵擋的軍隊。他佩上寶劍,騎乘駿馬,帶著獵犬,與一群同伴朝荒原啟程。經過多年的長途跋涉,苦苦追尋,他卻始終找不到藏身秘密城市的森林之子。最後他絕望了。他的朋友相繼罹難,他的戰馬和愛犬也先後死去,就連他的寶劍也被凍結成冰,一觸即碎。這時,異鬼嗅到他體內溫熱的血液,悄悄地追蹤他的足跡,帶了一群大如獵狗的白蜘蛛偷襲——”

房門“砰”地一聲打開,把布蘭嚇得心臟都快從嘴裏跳將出來。但進來的人不過是魯溫師傅,阿多站在他身後的樓梯間。“阿多!”馬僮叫道,這是他的習慣,他還咧嘴朝大家微笑。

魯溫師傅沒笑。“我們有訪客。”他宣布,“而你必須出席,布蘭。”

“我正聽故事哪。”布蘭抱怨。

“小少爺,故事可以等下再聽,待會兒您回來的時候,呵,它們都好端端地等著你呢。”老奶媽說,“客人可沒這麽有耐心喲,而且啊,他們常會帶來自己的故事呢。”

“是誰啊?”布蘭問魯溫師傅。

“提利昂·蘭尼斯特,還有幾位守夜人弟兄,說是有你哥哥瓊恩的口信。羅柏正在會見他們。阿多,請你幫忙把布蘭帶到大廳去吧?”

“阿多!”阿多開心地同意。他彎身讓他那顆毛茸茸的大頭穿過門。阿多高近七尺,很難相信他竟是老奶媽的後代。布蘭暗自猜想,不知他年老時,會不會跟他曾祖母一樣縮成那麽一團。只怕阿多就算活個一千年,這也不大可能。

阿多像舉稻草一樣輕易地舉起布蘭,抱在胸前。他身上總有股淡淡的馬臊味,好在還可以忍受。他的雙臂肌肉虬張,長滿褐色體毛。“阿多。”他又說了一次。席恩·葛雷喬伊曾評論說阿多雖然所知有限,但誰也不能懷疑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布蘭把這件事告訴老奶媽,她像只母雞般咯咯直笑,並偷偷告訴他阿多的本名是瓦德。沒人知道“阿多”這名字是打哪兒來的,她說,但當他開始說這個詞的時候,大家就如此稱呼他了。這是他唯一會說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