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7頁)

波德瑞克·派恩站在書房門口,凝神研究地板。“他在裏面,”他對著提利昂的腰帶宣布,“在您的書房裏面,大人,對不起。”

提利昂嘆道:“看著我,波德,我受不了你看著我的褲褶講話,看得我渾身不舒服,何況我那兒又沒開口。誰在我書房裏面?”

“小指頭大人,”波德瑞克小心而飛速地瞄了他一眼,隨即又匆忙垂下視線,“我是說,培提爾大人,貝裏席大人,財政大臣。”

“你把他說得好像一群人。”男孩仿佛挨打般彎下身子,令提利昂覺得莫名的罪過。

培提爾伯爵坐在窗邊,穿著李子色長絨毛外衣和黃緞披風,戴著手套,一只手擱在膝蓋上,模樣優雅而慵懶。“國王正拿十字弓和兔子作戰,”他說,“過來瞧瞧吧,目前兔子占上風。”

提利昂得踮起腳尖才能看清楚。外面廣場上躺了只死兔子,另有一只身上插了根弩箭,長耳朵不斷抽搐,差不多就要斷氣。無數的箭支七零八落地斜插在硬泥地上,活像被暴風吹亂的稻草。“放!”喬佛裏大喊,獵師便放開原本握住的兔子,兔子拔腿就跑。喬佛裏用力扣下十字弓扳機,結果足足瞄差了兩尺。兔子後腳站立,朝國王掀掀鼻子,小喬一邊咒罵,一邊扭緊弓弦,但他還不及重新上箭,兔子已跑得不見蹤影。“再來一只!”獵師把手伸進兔籠,抓出一只棕色的,這次喬佛裏急於放箭,差點射中普列斯頓爵士胯下。

小指頭轉過來,“小子,喜不喜歡罐腌兔肉?”他問波德瑞克·派恩。

波德盯著訪客的靴子,那是一雙染色的漂亮紅皮靴,上面有黑色渦形裝飾,“大人,是吃的嗎?”

“嗯,勸你把錢投資在陶罐上,”小指頭建議,“城堡很快會被兔子淹沒,到時候我們一日三餐都得吃兔肉。”

“總比吃老鼠肉好。”提利昂道,“波德,你退下吧。對了,培提爾大人要不要先喝點什麽?”

“謝謝,還是不用了。”小指頭露出招牌式的挖苦笑容,“人家說:醉來飲侏儒,醒時守長城。我本就氣色不佳,穿上黑衣那就太明顯了。”

你不用害怕,大人,提利昂心想,我為你準備的可不是長城。他在一張堆滿靠墊的高椅子上坐下,“大人,您今天看起來可真雅致。”

“聽您這麽說,我好難過,我可是努力讓自己‘每天’看起來都雅致哪。”

“這是套新衣服?”

“是啊,您眼光真不錯。”

“李子色和黃色,是您家徽的顏色?”

“不是,但每天都穿得顏色雷同,總會煩的,得不時換換,您說對吧?”

“您那把刀子也漂亮極了。”

“是嗎?”小指頭眼裏閃過一抹促狹,他抽出匕首,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仿佛是這輩子頭一遭見到,“瓦雷利亞鋼的,龍骨刀柄,可惜就是樣式普通。您感興趣的話,就送給您吧。”

“送給我?”提利昂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陣,“不,我覺得不妥,還是別給我的好。”他知道,這傲慢的混蛋,他不但知道,也清楚我知道,還認為我動不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假如說真有誰用黃金來武裝自己,非培提爾·貝裏席莫屬,而不是詹姆·蘭尼斯特。詹姆那套聞名天下的鎧甲不過是鍍金的鋼板,可小指頭,啊……提利昂對親愛的培提爾所知越多,就越覺得不安。

十年前,培提爾伯爵被瓊恩·艾林安插去某個海關小職位吃閑飯,結果他反以三倍於其他稅吏的收入脫穎而出。由於勞勃國王花錢很厲害,所以像培提爾·貝裏席這種可以把兩枚金龍幣磨一磨生出第三個來的人,自然成為不可多得的人才。於是小指頭一路扶搖直上,入宮不過三年,便已成為財政大臣,列席禦前會議。比起焦頭爛額的前任大臣時代,如今王室歲入是過去的整整十倍……王室負債也相應地大幅增加。培提爾·貝裏席是變戲法的高手。

噢,他的確聰明。他不是簡單地收取稅金,然後將之深鎖國庫,他的辦法多著呢。他用種種國王的承諾來抵支債款,再將國庫裏的資金拿去運用。他購置貨車、店鋪、船只和房舍,在作物豐收時低價買入谷物,在糧食短缺時高價賣出面包。他從北方買進羊毛,自南方購入麻布,從裏斯進口蕾絲,或儲存起來,或四處流通,染色之後,繼而賣出。金龍幣仿佛自行繁衍般不斷膨脹增加。小指頭放款出去,連本帶利收回來。

與此同時,他也逐漸培養自己的心腹。四庫總管全是他的人,王家會計和王家度量員,就連三間鑄幣廠的負責人,也都是他提名的人選。除此之外,港務長、包稅人、海關人員、羊毛代理商、道路收費員、船務長、葡萄酒代理商人等等,十個裏面也有九個是小指頭的人。他們大都家世普通,包括商人之子、小貴族,甚至有外國人,但以成就而論,這些人的能力遠超前任的貴族事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