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2/4頁)

她剛潛入黑夜,便有一隊紅袍劍士跑過無人防守的吊橋。她直等他們走遠後才跟著快步沖過。院子裏,士兵們忙著系劍帶、裝馬鞍。她瞥見普列斯頓爵士站在馬廄旁,正和另外三名身著月白披風的禦林鐵衛一同協助喬佛裏穿戴盔甲。看見國王,她喉嚨立時一緊,所幸他沒發現她,而是一直高叫著要人拿劍和十字弓。

她越往城堡深處去,嘈雜聲便越小。但她始終不敢回頭,唯恐喬佛裏正盯著自己……甚至尾隨在後。盤旋的樓梯就在前方,其上窄窗溢出的光線在地面映落一條條明滅不定的光紋。走到樓梯頂端,珊莎已經氣喘籲籲。她跑過一條陰影幢幢的柱廊,貼在一面墻上稍事休息。有東西從腳邊擦過,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幸好那只是少了個耳朵、全身淩亂肮臟的黑公貓,它朝她吐口口水,跳了開去。

抵達神木林時,耳邊的音響退變為微弱的金屬碰撞和遙遠的喊叫。珊莎拉緊鬥篷,空氣中充溢著泥土和樹葉的味道。淑女一定會喜歡上這裏,她心想。神木林有種原始的感覺,即便在這裏,在都市中心的堅堡深處,你依舊可以感到古老諸神正用幾千只看不見的眼睛凝視著你。

相比父親信仰的古老諸神,珊莎更喜歡母親的七神。她喜歡雕像和彩繪玻璃上的圖案,燃香的氣息,身穿長袍手捧水晶的修士,鑲著珠母、瑪瑙和天青石的祭壇,以及照灑其上、絢麗燦爛的七彩虹光。但她不能否認神木林的確有種特別的力量,尤其是在夜晚。幫幫我吧,她暗暗祈禱,為我送來友伴,一個願為我挺身而戰的真正騎士……

她走在樹間,用手感覺粗糙的樹皮,樹葉拂過她的面頰。是不是來得太遲了?他不會這麽快便離開吧?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來?她該不該冒險喊出聲呢?這裏好安寧,好平靜啊……

“孩子,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珊莎旋身,一名男子從影子裏走出,他體態笨重,脖子很粗,步履蹣跚,穿著深灰長袍,兜帽拉前遮住臉頰。但一道銀色月光掠過,她一見他紅腫的皮膚和下面瑣碎的血管,便認出他來。“唐托斯爵士,”她顫聲道,心都碎了,“是你嗎?”

“是啊,小姐。”他靠過來,她可以聞到對方呼吸中的酸敗酒臭。“是我。”說罷他伸出手。

珊莎·史塔克,Sansa Stark

珊莎連忙後退。“別碰我!”她把手伸進鬥篷,握住暗藏的餐刀。“你……你想怎麽樣?”

“我只想幫您,”唐托斯說,“正如您救我那樣。”

“你喝醉了,對不對?”

“只喝了一杯,壯膽用的。我若是被他們逮著,準連皮都給扒了。”

那我又會有什麽下場呢?珊莎不禁又思念起淑女。她可以嗅出其中真偽,一定可以,但她已經死了,被父親親手殺死,一切都是艾莉亞的緣故。她抽出短刀,雙手握住,舉到身前。

“您要拿它刺我?”唐托斯問。

“沒錯,”她說,“說!誰派你來的?”

“親愛的小姐,沒人派我來啊。我以騎士的名譽發誓。”

“騎士?”喬佛裏已經宣布:他不再是騎士,而是弄臣,地位低於月童。“我向諸神祈求,希望他們派一位騎士來拯救我。”她說,“我日夜祈禱,為什麽他們卻送來一個爛醉的老傻子?”

“沒錯,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怪,但是……我在身為騎士的這些年裏,其實是個傻子,現在我真成了傻子,卻覺得……卻覺得我又重新找回了騎士的榮譽。這一切都是因為您啊,親愛的小姐……因為您的恩澤和您的勇氣。是您從喬佛裏手中救了我。您不僅拯救了我的生命,更讓我重新找回了自我。”他聲音一低,“歌手們都說,從前有個傻子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騎士……”

“佛羅理安。”珊莎輕聲道,不禁渾身顫抖。

“好小姐,我願當您的佛羅理安。”唐托斯謙卑地說,跪倒在她面前。

珊莎緩緩放低小刀。她頭腦極其暈眩,仿佛整個人飄了起來。要我把自己托付給這個酒鬼,實在太瘋狂了,可如果我就此一走了之,機會還會有嗎?“你……你準備怎麽做?你要怎麽救我出去?”

唐托斯爵士擡起頭,看著她,“最難辦的是如何帶您出城堡。一旦出了城,就能找船載您回家。我得先湊夠錢,然後打點相關事宜,如此而已。”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她問,心中不敢抱任何希望。

“今天晚上?不,好小姐,恐怕還不行。我必須先找出一個帶您出城的穩妥法子,並等待時機成熟。這事不容易,也急不得。他們連我也監視著呢。”他緊張地舔舔嘴唇,“可不可以請您把刀子收起來?”

珊莎把刀子收進鬥篷,“請起,爵士先生。”